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 題記
在我很小的時候,約莫是五歲吧,時間太長記得有些不清了,家裏有一個大哥哥,長得白白淨淨高高瘦瘦。
他會用路邊的野草給我折小貓小狗,還有霸氣的螳螂,偶爾他還會用好吃的糖糕逗我開心,我很喜歡他。
每天從私塾回來,我不先回房,而是帶著功課直接去尋他。
他在角落裏砍柴,我就坐在院子的老鬆樹下抄夫子吩咐要練的字。他休息的時候會過來給我研磨,親切地喚我小姐,我寫得不好時,他便握著我的手細心地教我。
在他的引導下,宣紙上我原本龍飛鳳舞的字就會變得很娟秀好看,這個時候我總會很佩服他,連他身上的淡淡的汗味也一並欣賞著,覺得厲害的人真是什麼東西都是好的。
爹娘待人寬厚在附近是出了名的,從不苛責家裏的下人,我與大哥哥玩在一起他們也不多管。後來我聽說大哥哥是秀才出身,和胡子花花的夫子一樣都是很有學問的人,由他帶著,外人看著我讀書並不用功,課業卻總是名列前茅的。
然後長大些,我開始步入會胡思亂想的年紀,看著爹娘恩愛,某一日我突然遐想著自己是不是會成為大哥哥的妻子,然後生一個像我一樣活潑可愛的寶寶。
有一天,我終於羞怯地將想法告訴他,他一如既往溫柔地喚我小姐,說且等我長大。
我以為那便是承諾,等我真的長大回想起來才明白,其實那時他是敷衍我的吧,並不是說他不喜歡我,隻是他介著下人的身份與年齡,終究是不可能娶我。
但不必等我懂這個道理,這已經變成了不可能。
那日我與鄰家的小少爺悄悄溜到後山摘莓子吃,因玩得過頭了,天黑了才著急了知道要回家,摸黑卻是很難下山的。
我們兩個小孩在山路上摔了一跤,從小嬌生慣養的,便於山腰間哭了起來,聲音將夜裏覓食的豺狼引了過來。
其實當時我嚇得瑟瑟發抖,到底發生了什麼根本記不清了,印象裏隻有大哥哥的呼喚,一直小姐小姐地叫我,然後就是一種很刺鼻的氣味,血的氣味。
長大一些,我從其他人的隻言片語中大概猜出,大哥哥為了救我,被山上的豺狼咬死了。
後來,這個我記得非常清楚,十二歲那年,我們一家人探親回來,因貪路近,冒險抄了山路,沒想到半途大雨滂沱而至,山上滾下來的碎石驚嚇了馬兒,馬車傾出山路墜下了懸崖。
我被爹娘抱在懷裏躲過一劫,其他人全都死了。
十二歲的我,富家小姐出生,又懂得什麼?我隻是蹲在爹娘的屍體邊一個勁兒地哭,以為上天會可憐我,將我失去的一切都還給我,現實卻是從此以後,連一個在我傷心的時候安慰我的人都沒有了。
我哭得忘我,連有人靠近我都不知道,直到自己被扶起,打著的油紙傘遮住了冰冷的雨水,我才呆呆地回頭。
一張俊逸的臉白皙幹淨,真是清朗得好看,我卻盯著他出神,恍惚以為小時候那個大哥哥又回來了。
那人哀傷地看著我,一雙眼睛黑得似上好的硯台研出的墨,勾勒出的溫柔與憐憫,是一卷我從不曾見過的水墨畫。
他寬厚的大掌搭著我濕透的肩頭,聲音溫柔又憂傷:“別哭了,你爹娘會傷心的。今後,你要連你爹娘的份一起活著,所以必須要快點振作起來啊。”
一般人總是會說節哀順變,他卻不一樣。但我也終於知道他並不是我的大哥哥,大哥哥他,從來隻會恭恭敬敬地喚我小姐。
他為我處理傷口,安葬我的父母,差人到我的家處理他們的身後事,安置好了一切。
葬禮後的那日清晨,他見我依舊很傷心,朝天招手,一隻麻雀很靈巧地飛過來,停在他手上。他將麻雀送給我,哄我開心,我無比崇拜他,憂傷也減了一半。
後來我才知道,他有控製鳥類的能力。
他問我今後怎麼辦,其實我還可以投靠親戚,但我從小便不喜他們唯利是圖的嘴臉,殷切地懇求他帶我走。
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這個世上,恐怕隻有他能帶給我一絲熟悉感,我想隻能依靠這微茫縹緲的感覺活下去,為我無依無靠的身心尋一處寄居之所。若離開他,剩下的的這個世界都將是陌生的。
他答應了。
他的身邊總是跟著很多人,坐的馬車也是豪華無比,我以為他是附近某個富商,後來來到帝都煜施城,進了焱王府,我才知道,他是整個熠朝百姓萬分敬仰的焱王。
從此,我喚他王爺。
許是關照我的出身,他沒有安排我做粗活,而是讓我在他院裏做個侍女。
但我畢竟曾經是個小姐,侍奉人的事不曾做過,便經常做錯事,他倒不在意,帶我們的老媽子私下裏卻將我罵得很慘,被餓肚子被擀麵杖敲打開始變成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為此我很委屈,夜裏常蒙著被子哭,委屈著,思念逝去的父母,哭訴我不幸的人生,但竟從不曾後悔隨他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