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瑨嶽說道:“蕭卷。我對你從未改變也不會改變。你隻能屬於我一人,也隻能陪我到老。我不是李元雍,你也不是魚之樂。記著你的諾言,你若敢踏出長安一步,我就讓這天下生靈塗炭,讓你的溫王生不如死。”
“蕭卷,好好做著你的忠臣良將!等到刀筆吏刪減春秋,頭一筆記得就是你蕭卷為國為民,後世萬年青史流傳不絕,要讓你活在忠臣錄中!”
李瑨嶽聲音越來越低:“如今你可以武斷專橫,炙手可熱,也可以權傾朝野,萬人之上。但蕭卷你要記得,一定給我好好活著,一定不要死。記著朝堂之上,臣工之中,皇帝所依仗的,惟你一人而已。記著本王的諾言,也隻屬於你活著的時候。”
蕭卷聽到此處,唇角微翹笑意盈盈,一瞬間如春花水月暖風拂過。
李瑨嶽心中蕩漾難以自已,他聽見蕭卷說:“我知道。我會牢牢記住的。”
秋雨靜謐落英繽紛,悄然落在二人肩上。
李瑨嶽轉身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秋雨迷蒙的城牆之後。
蕭卷眉頭輕皺終於動容。他心中丘壑萬千隻為展平生抱負。他執著守候李元雍不僅僅是為皇帝之命,他情深似海但理智冷靜超越常人。
他不是魚之樂那般個性佶屈聱牙,亦不是裴嫣那般曲折隱晦。他知道審時度勢順水推舟,也深諳裴嫣性格短處,以弱勢強懈其防備,最終借助裴嫣之力登上右相之位。
他不像最終辭官散遊的崔靈襄那般恃才傲物,他性情剛硬姿態柔軟,他深諳官場之道,也是個中翹楚。
他在眾人的角逐與各懷鬼胎之中,最終踏上了權利的巔峰。
位極人臣之路,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走的這般艱難。
他蕭卷要的,從來也不是一人,他要這天下,也要千秋萬代都記住,他不僅能做忠臣良相輔佐帝王,他還是這開天辟地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帝王最倚重的人。
要做帝王最倚重而不可或缺的人,就一定要保證,帝王的敵人,好好活著!
蕭卷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兔死狗烹這個道理!
蕭卷佇立良久,他眼神沉鬱神色平靜,雖是滿臉病容,卻並非消沉萎靡之態。他從長袖中取出一張字條。
這是奉命前往大漠深腹的紅黑團殺手尋路之時,自一個名叫郭子都的孩童手中,偶然得到的八個字。
鬥柄西指,是為深秋。
那筆跡似曾相識與魚之樂一脈相承。蕭卷過目不忘博聞強記,曾見過類似筆跡,自認不可能認錯。
蕭卷一生背負諸多秘密。亦不懼怕再多背負幾個。
有時候,秘密是一個人扭轉殺局的最好的武器。
他需要一條真正的生路,而這條生路,永遠不可能是廣平王!
長安細雨蒙蒙,大漠戈壁卻正是殘陽如血,映照萬裏黃沙。狂風周而複始,永不停息。
蕭卷將紙條撕碎,手掌伸開。碎紙被細雨吞噬,被秋風撕扯翻卷漫於長安的天空。
所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江湖路遠來日方長,一切甫將開始。他怎麼舍得去死。
沒有殺掉他想要殺的人,沒有斬草除根,沒有實現他的胸懷抱負,他蕭卷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去死。
蕭卷從荷包中取出藥丸,看也不看,同樣將其拋灑在天空之中。
無數藥丸墜落地麵,隨雨水而化。
有誰,會懷疑戒備一個時時瀕臨死地的人?
又有誰,麵對一個虛弱不堪的病人,不會起輕敵之心憐憫之意?
蕭卷一振長袖,亦慢步走下城牆。他隻身單影走向陰雨連綿朦朧的大明宮,走向新任皇帝所居住的富麗堂皇的麟德殿。
他衣衫單薄袍履灌風,步伐穩健翩然若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