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嶽樓宸傲然獨立,君清越掩於珠簾之後的神色模糊不清,“陵陽侯,先帝當初親封你侯位,如今朕授你天下兵符,這些,都不是兒戲。”
“天子金口玉言,豈會兒戲,但樓宸心意已決,請皇上成全!”嶽樓宸依舊不動,堅持說道。
“若是,”君清越沉吟片刻,眯起雙眼,“朕不許呢?你待如何?”
嶽樓宸神色自若,一掀衣袍便跪下地,鏗鏘有力地道:“皇上之決斷,臣不敢有異議。”
君清越諷刺一笑,“不敢有異議,那麼,就是有嘍?”
嶽樓宸不置可否,隻道:“請皇上成全!”
君清越忽的起身,走向嶽樓宸,“解散驍雲。”
嶽樓宸頷首,從袖中取出虎符,遞給君清越,“驍雲衛,嶽家軍,去留,生死,但憑皇上發落。”
接過,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君清越淡淡一笑,喚來一個宮人,手中端了一杯酒,在金碧輝煌的大殿照耀下熠熠發光,“杯酒釋兵權,陵陽侯,請!”
嶽樓宸毫不猶豫的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眸光深沉,將空了的杯底對著君清越,“謝皇上賜酒!”
君清越聞言神色忽的就冷了下來,“如你所願。”
“清越,”嶽樓宸忽然開口,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其實你和大哥真的一點也不像,但看見你總是會有大哥還在身邊的錯覺,帝王之路向來孤寒,你,對自己好一點。”
君清越身子一顫,並未再開口,轉身就走回了龍座。
少年天子,千古一帝,天下尊崇,這蓋世的功勳嗬。
從來都不曾有人告訴過他,帝王之路向來孤寒,也沒有人告訴他要對自己好一點,便是十三叔也沒有,隻有在其位謀其政的敦敦教誨與不惜一切的扶持守護,哪怕他並不需要。
“二叔,從此刻起,世上不會再有嶽樓宸,你好自為之吧。”沉沉浮浮,君清越閉上了眼,世間繁華景象萬千,卻都不屬於他,他有的,也就不過這一把冰冷王座。
嶽樓宸微微歎息,“為什麼?”
君清越自嘲一笑,沉沉地將眼睜開,眼底的色彩,是不屬於這一年紀的滄桑沉重,晦澀難明,“二叔,我除了是君清越,我終究還是嶽雲騰,我否認不了骨子中流淌著的,揮之不去的,血脈相連,我有的本就不多,不想餘生隻剩下無盡的悔恨與遺憾,不想讓十三叔因我而舍卻所有,對我失望透頂,不想從此再感受不到世間溫暖,二叔,如此,便這樣吧!”
嶽樓宸聞言,心中一霎沉痛,這個孩子啊,自小就承擔起了讓人無從想象的痛苦與背負,即便是君蘭歌盡力給予他的童年,也不能彌補他心中的缺憾與悲傷。
他不比誰幸運,在其位謀其政,束縛了太多天性使然,無知無覺中,他竟也成了讓這孩子一無所有的元凶,那些自以為是的對他好,原來是傷害。
這些年,步步推開曾經親近信任的人,讓自己無欲則剛,咀嚼著孤寒寂寥,再無人可以依靠,步步籌謀,機關算計盡了情分,生疏,距離,傷人傷己。
這一條帝王路,他費盡心機為他籌謀穩固,君蘭歌耗盡心血為他鋪路繁華,究竟是對是錯?
來日九幽黃泉路上,他該如何向早逝的父母哥嫂交代?
唇角愈發沉重,想要牽動,終是徒勞,起身,邁步,背離,千言與萬語,隻剩下“珍重”二字。
雲騰,九天攬月,天際翱翔,願你安好,願你無憂,盛世太平,你當為明君。
文清王府,君蘭歌跪在一方青石矮墓前,神色淡漠若天上雲彩,腦中回想著文清王匆忙趕來,母親醒來,父親再也回不來。
“歌兒,你出世那一天,彩霞不落,萬鳥朝賀,父皇他很開心,一直說預言應驗了,大墨一統,指日可待。”
“可是我和你的父親都是不願的,你一個女孩子,本該享盡世間萬千寵愛,卻要為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擔負起生命裏不可承受之重。”
“可是,我與你父親的不願又做得什麼數?皇權不可違逆,不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