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狗看看櫃台上擺著的大大小小的酒壇子，走過去，抬頭，腰一聳，舉前爪，撲住櫃台沿，爪子蠕動，摟過一個十斤裝的紫壇子，用力一帶，壇子落下，它身子一旋，前爪落地，後背正好接住壇子，穩穩當當……
老板眼睛瞪得就像黃狗脖子下的鈴鐺，張大嘴巴，流哈喇子……
大吉也不由驚呆……
黃狗托著壇子，走到大吉身邊，汪汪叫了兩聲，出門往東而行……
大吉揉揉眼睛，趕緊跟了出去。
現在你就是不讓他跟著也不行了！
——這是狗麼？
——有這樣的狗麼？
——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把狗訓練成這般？
——會買東西，知道給銀子，會選酒，動作神乎其神，如同神獸！
——這不會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吧？
黃狗在前，穩步前行。
大吉在後，緊緊跟隨。
酒壇子貼在黃狗的背上，穩穩當當，好像生了根。
大吉看著壇子上漸漸泛白的落雪，心裏的好奇就像雨後春筍，吱吱發芽，鑽的他渾身癢癢的難受。
……
三棵兩摟粗的大槐樹，好似三支銀色巨盾擎天而矗。
大吉似曾認識，應該是老鴰宅水窪的東岸，再往前就是將軍廟，供奉著一位為抗擊大沙侵略，為國捐軀的大將，年代久遠，隻有少數人還記得他的名字，平日也沒人前來祭奠……
廟門口，拴馬樁旁，一個矮腿青石方案，兩邊各有一個低腳青石方凳，應該是為將軍的馬卒和侍衛準備的休息之所，平日是各種野鳥在上麵聚會或者談情說愛的地兒，現在正做著兩個人……
黃狗汪汪叫了兩聲，走了過去。
“黃虎回來了！”背對著大吉的人淡淡道。
“是的。”麵對著大吉的人說。
大吉走到二人近前，立時驚呆：這倆人的差別也太大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樣的兩個人能夠坐在一起，而且還在對局……
先前麵對著大吉，現在坐在大吉左側的人，戴著開了口的歪歪斜斜扁了吧唧的道冠，一身髒得不能再髒的分不出顏色的道袍未束腰，滿是泥垢的，原本應是雪白，現在黃灰的襪子，露著襪子頭的牛耳靸鞋，禿了頭的拂塵……
他長得更是讓人敬仰——烏黑的皮膚，皺紋布滿整張南瓜臉，就像一坨風幹了的牛糞，掃把眉，螳螂眼，酒糟鼻子，蛤蟆嘴，灰白的，可以數得過來的，刺刺巍巍的胡子隨風飄蕩……
他始終盯著棋盤，沒看大吉一眼。
他對麵之人，唉，咋說呢，簡直就是神仙下凡，一塵不染：白紗頭巾，雪白的錦緞長袍，雪白的灑庫，雪白的布襪，不沾一絲塵土的小開口藍緞子才子鞋，沒有任何塗抹的白紙扇……
此人麵如冠玉，長長的劍眉分八彩上揚，通透明澈的朗目閃爍星芒，直直的鼻梁如青石直豎，紅潤卓然的英雄口緊抿，無須，微笑著瞟了大吉一眼，垂首，觀棋，無語。
大吉看看二人，心裏的好奇就像秋日黃葉隨風飄蕩，又似夏日暴雨傾盆而瀉。
——天正在飄雪，大雪，而這倆人身上沒有一絲雪花！
大吉看的很清楚，雪花在距二人三尺之地，悠然斜飄，紛亂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