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雪(1 / 2)

永德五年十二月初七,京城大雪。

京城雖冷,下雪的時候卻不算多。魚才來京城不久,頭一回見這兒下這樣的大雪,當真是漫鵝毛、紛紛如塵,與從前在杭州見的雪截然不同。

“……啊呸,公子,您看時辰不早了,咱們還是早點家去吧,給夫人知道了可就完啦……”旁邊廝打扮的巧蓮冷得在那兒直搓手,耷拉著一張苦瓜臉跟要哭出來似的。

“瞧把你給嚇的,夫人又不是老虎,發現又怎的,還能吃了我不成?”魚不以為意地一笑。

她生得極好,這側頭一笑,如芍藥輕綻,給這寒的雪光一襯,愈發顯得雪膚紅唇、晶瑩剔透。

瑞平侯府有四位千金,這四姐林魚是今年初夏才歸的侯府。起來,林魚是瑞平侯唯一一個正經嫡出的女兒,前三位都是妾侍所生,隻是當年侯夫人生下她後,瑞平侯的一個妾竟生出歹念,使人將繈褓中的林魚掉了包,換成了馬夫的孩子。

幸虧魚右肩上有個的胎記,此事立馬就給侯夫人發覺。瑞平侯大怒,抓了一幹人等嚴加拷問,沒想到那妾膽大包,竟差那馬夫把侯府的四千金賣給了人販子。瑞平侯在城中搜羅了三個月,甚至動用了朝廷的關係,可惜一直都沒有尋著。

侯夫人自那以後鬱鬱寡歡,幾乎就是閉門不出。瑞平侯原先也是個風流性子,成親後對妻子極其愛重,收斂許多,沒再往後院添人,卻沒想到還是後院起火。原本他對那些舊人還頗為放心,卻沒料到有人竟敢加害他的孩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以後,不光當年那個害人的妾被活活吊死,其餘幾個跟了他多年的侍妾也都給遣出了府。

過了這麼多年,雖然侯府還在暗中尋找,希望卻越來越渺茫。孩子落到人販子手裏,會是什麼下場,簡直讓人想都不敢想。

沒想到過了十四年,當年那個丟了的孩子竟然又有了消息。

這四姐非但沒有丟掉性命,還給杭州一家做茶葉生意的富戶收養當了人家的大姐,別遭罪了,人家待她比親閨女還親,錦衣玉食,養得白白胖胖。到如今,魚這臉都還有幾分圓滾滾的模樣。

魚這個名字是魚養母所取,對京城高門的姐來,委實家子氣了些,但為感念那戶人家對自己女兒的養育之恩,瑞平侯並沒有聽從老夫人的意思給她改名,而是留了這個原名。

巧蓮見她笑,看得一呆,又立馬用力地甩甩頭,可憐巴巴道:“夫人吃不了您,卻吃得了我,上個月才罰過一回,再給逮著一次鐵定是要倒大黴了。”

魚伸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出息給狗吃了,上回誰叫你露怯的,要不是你給那老嬤嬤看出心虛,那事兒能給娘親知道?不提還好,提起來我就來氣!”

巧蓮哎呦一聲,捂著額頭連聲不敢了。

這四姐什麼都好,就是性子給那杭州的人家養野了。瞧著嬌嬌嫩嫩的一個姑娘,卻不怕地不怕,當初回府才沒幾就把侯爺氣得了個栽倒。

上個月那事一出,瑞平侯氣得都要抄家法了,一家子人都噤若寒蟬,可這犯事的主兒一點都不帶害怕的,非但不害怕,還在那兒衝著老夫人擠眉弄眼的,一頓溜須拍馬就把老夫人拉到自己的陣營裏來了。

瑞平侯府是高門世家,府裏另外三姐都是照著淑女標準培養,不管各自性情如何,表麵俱是高情逸態、頗為矜持。

與其他幾位比起來,四姐簡直是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不光膽大包,還能屈能伸,很是會臨機應變,每每都將平素威風赫赫的瑞平侯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今兒外頭一下雪,巧蓮就有不好的預感,真是果不其然。

眼下她們二人就在北大街胡同口外溜達,街上人不算多,零零星星有幾個攤擺著。

巧蓮:“公子,我看這兒真沒什麼可看的,還冷得很,別給您耳朵凍出凍瘡。”

“凍瘡?凍瘡好啊,我這輩子還沒生過呢,莫非北邊的人都會長麼?大抵是什麼樣的?紅的還是紫的?嘖,生了以後……是疼是癢?”

巧蓮一噎,一句“你是不是腦子壞了”在舌頭邊打了個圈又咽回了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