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六歲高燒燒啞了之後,每逢午夜之處便總是做些同一個夢,夢中恰逢六七月的時節,陽光透過枝葉的罅隙將平靜的湖麵映照的波光粼粼。清河十裏都散發著淡淡的寒氣。
夢中我穿了一襲大紅色的水裙,微風將我衣袂輕輕的吹起,漫山遍野的地方盛開了火紅的花簇,那花簇之下有青綠色的莖,奇特的是那莖上沒有綠葉。
這個世間是何種的奇特,這花我又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我買的紅色荷包之上的刺繡的便是這妖冶異常的花簇。
夢中有七彩的鸞鳥盤旋於我的頭頂,還有一首去曲調悠揚縈繞於我的耳邊,我恍然之間好像聽過,一曲綢繆繾綣,我竟然覺的如此的熟悉。
黃昏的夕陽之下,有一俊俏的白衣公子,那公子轉過身的刹那,我隻覺得世間的風景都失盡了顏色,那如畫的眉目竟是禺公子,他對著我微微的彎了眸子,那一刹那,我竟然覺的驚豔了我餘生的六七十年。
長思還是很喜歡叫我娘親。我的心底上大抵是喜歡聽長思這麼叫我,長思的聲音軟軟的,像極了糯米甜糕。
我執著毛筆躊躇了好久,終究是在紙上小心翼翼的對著長思寫下了,“小長思,你能跟我講一講你的娘親麼?”
長思呆呆地望著我寫下的字良久,在抬起大大的眸子時,眼眶裏都沾染了眼淚,他哽咽著開口,“娘親……你這是做什麼?你就是我的娘親啊……”
我驀然一怔,便見長思將我抱住,他哭著說,“娘親……你不要在離開我了……我同堂的夥伴都嘲笑我是沒娘的孩子,我很難過……娘親,長思很難過……長思不是沒娘親的孩子,長思是有娘親的……爹爹說娘親要走很遠的路才能回家,可是我不管你是走著還是坐著車馬,我在乎的是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娘親啊,可是娘親你走的好慢啊,我等了那麼久,詩經都學會了!可是我還沒有見到娘親的影子!而今終於見到了,可是娘親為什麼還不認識我啊!娘親,你為什麼不認識長思?”
我有些手忙腳亂,想要開口卻隻能揮著手臂在半空中亂比劃著,我從未有過如此的挫敗。良久,我的手臂如同折斷了的羽翼,我緩緩的垂下將懷裏哭的不成個樣子的長思擁住。心底竟然苦澀極了,我對此很是難過,可是,我也不知道這難過是從何而來,隻覺得心底空蕩蕩的,難受極了。
我是多麼的想要開口同長思講一句話,可我終究隻能張了張口,我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我是個啞巴。
我一個人坐在河畔坐了好久,河邊吹過的微風有些涼了,我抬眸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漸晚,晚霞的赤紅色將天邊映照的通紅,遠處的青山都連帶著沾染了些許的朦朧。
我垂了眸子,看著水中的倒影,湖麵中的姑娘青絲如墨,朱顏酡些,煞是驚豔。可饒是驚豔極了,我卻終究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再遇到禺公子之前,我從未沒有嫌棄過我是個不能說話的,就是初次在酒館女扮了男子的打扮見到趙公子,我也隻覺得開心,卻從未我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而兀自難過。而今,我想起禺公子好看的眉目,和溫柔的眸光竟然令我如此流連忘返,記憶銘刻。
我怔怔地望著天邊的一片火紅,眸子竟然有些濕潤,我的眼淚不經意的順著臉頰滑落。有那麼一兩個端著木盆來河邊收衣服的姑娘,見到是我,歡喜的對著我打招呼,“阿啞,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祝夫子的私塾裏不忙麼?”
我這方才回過神來,倉促的擦幹臉頰的眼淚,勉強著咧出一抹微笑,我對著她們比劃著,“我一個人瞧瞧風景。”
那姑娘將河畔的衣物收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木盆裏,又對著我笑吟吟的說道,“阿啞姑娘今年有十六了吧?”
她又道,“我當年十七嫁給了我的丈夫,而今已經二十三歲。我有了那麼兩三個孩子……阿啞姑娘,我想告訴你,別管鄰裏街坊的口舌是非,你還年輕,隻是沒遇到喜歡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