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婦,你好大的臉麵敢這麼說!”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凶怒的嗬斥。李宗耀抬起空洞的雙眼望去,發現竟是他的老嶽丈不知何時走到麵前來了。
劉鐵生複雜地看他一眼,又氣又憐地歎口氣:“哎,山子生前總交代老漢,好歹要護著你!可你看看,你現今都成了什麼樣子!”
“老頭子……”劉母滿肚子的埋怨,到此刻也發不出來了,紅著眼圈勸道:“還是說說他的身世吧。”
劉鐵生點點頭,越過眾人望向奄奄一息的女兒,鼻子發堵道:“你跟蘭兒,其實是自小定了親的……表兄妹。”
老天——衙役們倒吸一口冷氣,一個個支棱起了耳朵聽。
“我的小妹乃是小安莊數得著的美人,脾氣潤,性子好,誰見了都要張嘴誇。山子與她情投意合,本來都約好了親事,要在翌年秋成婚,不料小妹命苦,居然在年底進城的路上,遇到了從北邊流亡過來的山匪……”老漢說到這裏不禁老淚縱橫:“該死的山匪殺了同村的男人女子,唯獨奸\/汙了我可憐的小妹!欲下殺手時,幸得旁村的鄉友經過,才將小妹從歹人手中救了下來……”
“為何不墮子……”李宗耀已經猜到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何人,不由得慘笑道:“為何還要留著我這個該死的孽障!”
“小妹受了重傷。”劉母怯怯地道:“等察覺有孕的時候,她、她已然……瘋了……”
“這種情況,大夫也不敢下猛藥。”劉鐵生沉痛地道:“自從知道有了你,山子自始至終守著她,生怕她神誌一清醒,便要自尋短見。結果……哎,結果守到足月,她生了你之後,還是走了。”
李宗耀幹著嗓子說不出話,半晌愣愣地問:“她怎麼死的……”
劉母抹著眼淚道:“在自己屋裏……吊死的……”
“吊死的……”李宗耀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突然咧著嘴笑了出來。那笑容那麼淒厲,那麼悲哀,仿佛帶著某種宿命的輪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劉鐵生沙啞地道:“小妹去後,山子生不如死,你是小妹唯一留下的血脈,他誰的勸也不聽,執意要把你帶回去養大。家裏長輩看不過眼,最後還是硬逼著他娶了一門親事。”
“就是王麗華!”劉母恨恨地瞪了一眼跪坐在地的老婦人。
“賊婦!”劉鐵生憤怒地拽住王麗華的手腕,“你還敢說李敬文是山子的親子?!你當年大著肚子嫁給他的事,村裏誰人不知!?”
王麗華紅漲了一張老臉,一邊掙紮一邊怒叫道:“隻有你們長了嘴會說?!證據呢?你們有證據嗎?!”
劉鐵生嗤笑:“就這蠢豬的模樣,跟山子哪一點沾邊?分明是你不守婦道,年輕輕跑到碼頭勾搭富人,懷了人家的種,又不受人家待見,這才夾著尾巴跑回來,跟半臉媒婆合夥將山子家長輩給騙了!要不是山子酒醉跟我吐露過真言,還真叫你把這些醜事都蒙在鼓裏!”
“你胡說八道!”王麗華尖聲道:“要是李漢山不願意,他為什麼不說!?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哪個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還不是因為看在你養了宗耀的份上!”劉鐵生褶皺的眼角溢出淚水,蒼老的手背微微顫抖,哽咽道:“山子苦了一輩子,為掙這份家業生生把身子累垮,走前就交代你要好好待宗耀,你呢?!看看你做的好事,都把這個家禍害成什麼樣子……”
多少年都沒被人這麼訓過了,王麗華氣到極點理智全失,口不擇言道:“都成我的錯了?!要不是他自己想不開,又是殺人又是墮胎,能教人給扭到公堂上來?!土匪的兒子骨子裏都帶著匪氣!我怕都來不及,還怎麼禍害他?!”
這話仿佛兩道冰錐,深深刺入了李宗耀死氣沉沉的心髒裏。
不痛,卻將他的知覺冷凍到麻木。
“不要說了。”他閉上雙眼,嘴邊扯出一個自嘲的笑:“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了。”
王麗華緊緊摟住李敬文肥胖的身軀,抖著唇說不出話。
“娘。我最後,再叫你一聲娘。”李宗耀屈膝跪下,輕輕撫摸她肩上斑白的頭發:“其實,你教李敬文撒謊時,我心裏,是暖的。”
“隻可惜,你始終都隻是他一個人的娘。”
說著,他將目光調轉到李敬文那張怔愣醜陋的胖臉上。
“弟弟。”李宗耀眉眼微彎,嘴角扯出一個淒涼的笑。
“咱們一家人,牢獄中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