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自戰敗之後,青壯損失大半,根本不可能與吳國的數十萬大軍相抗,故而勾踐和範蠡,才會借機命人向青青學劍,學得上乘劍術,又以苧蘿山後的寒潭練兵,這五千精兵的武功劍術一日千裏,與尋常士兵對抗之時,又何止是以一敵十。
吳國以往糧草富足,國力強盛,自然能養得起這十數萬大軍,然而先前在艾陵之戰損失了五萬精兵,北上黃池之會又向周王室和諸國們送上厚禮,爭得這霸主之名,卻一轉頭發現,越國掏空了後防,竟已殺入了姑蘇城,毀了吳地萬千良田。
夫差倒是不曾粉飾太平,直言自己姑息養奸,累及百姓,如今國庫不足,良田被毀,已不足以支撐十餘萬大軍的消耗,除卻邊軍和姑蘇守軍之外,隻留下兩萬長勝軍,其餘五六萬軍士,盡皆解甲歸田,開荒耕種,以求度過來年的饑荒。
對此,孫奕之完全無言以對。
政是仁政,亦出自愛民之心。
畢竟,以如今吳國剩下的田地,想要養活這些人,已是十分艱難。越國攻陷姑蘇時幾乎搬空城中財寶,退兵之時又狠狠地敲了一筆,就算去別國買糧,也未必足用。
若無人開荒耕種,來年必然饑荒之災,屆時餓殍遍地,同樣無法支撐軍隊的開銷。
隻是,若在五年前,哪怕三年前施行此政,吳國都會贏得民心軍心,讓國力更上一層。可如今大敗之際,岌岌可危不說,越國、晉國、齊國尚在一側虎視眈眈,又豈能容得他們休養生息,重整旗鼓?
此一時,彼一時也。
孫奕之與吳國軍中一脈尚有聯係,得知這個消息後,本來還想找人勸阻,不料次日就聽說,夫差此番“仁政善舉”,不但是為思過反省,承認當初自己一心爭霸,窮兵黷武,勞民傷財之過,打算減輕稅賦,讓士兵解甲歸田,開荒耕種,也是為了替昏迷中的西施祈福,他就頓生一種無力之舉。
該收斂的時候,他大肆征伐,不惜遠征齊國。如今越國反攻過來,他不加強操練守衛,反而散兵為民,看似亡羊補牢之舉,實則錯上加錯。
隻是,這事與西施一有牽扯,孫奕之便知,絕非夫差一時衝動之舉,想勸隻怕也勸不了了。
青青得知西施昏迷不醒之事,倒是有幾分擔心,加上歐鉞一入姑蘇便不見了蹤影,讓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堅持要進宮一見,孫奕之勸說無果,也隻得找人弄來兩套吳宮禁衛的衣甲,喬裝打扮了一番之後,便帶她潛入宮中。
孫奕之當初曾任吳宮禁衛統領三年之久,就算後來離職,他留下的操練之法和防衛巡守規矩仍未大變,禁衛中人事雖有不少變動,但孫家在吳國軍中的影響深遠,總能找出幾個敢於擔當肯幫忙之人,上次他能及時救出太子友,這次進去也沒費多少力氣。
反倒是青青,這是第三次進吳王宮,感覺倒是大有不同。
第一次來,她是滿腔仇恨,想要為阿爹複仇,想要找回阿爹的遺物,卻沒想見到過撞到了孫奕之,還被他追捕得躲進了西施的館娃宮中,與離火者相識,被卷入了孫家的血案中,自此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第二次則是與孫奕之一去闖進吳國,明明前幾日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卻能配合默契地在吳國禁衛的重重包圍之下殺出一條血路。
而這一次,故地重遊,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孫奕之看到她有幾分神似恍惚,若有所思地看著館娃宮中的飛簷獸角,便忍不住輕聲問道:“當初我來搜宮之時,你是不是就藏在上麵?”
青青瞥了他一眼,說道:“明知故問,你知道我在裏麵,故意留下破綻,是為了誘西施出麵吧?”
孫奕之苦笑一聲,歎了口氣,說道:“我能有什麼辦法?明知道她有問題,明知道她讓大王勞民傷財虛耗國力,皆是越國的奸計,可大王偏偏不信。就算我當日將你揪出來,她也一樣可以脫身,你看,就算到了眼下這般地步,越國都打進姑蘇城來,大王依然深信不疑,為了她自廢武功,散兵容易練兵難,吳國這一下……隻怕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青青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望著他,沉聲問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陪我來看她?還是……你根本想借此機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