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卿淩輕笑著低下頭,問著懷裏的洛兒:“還要喝酒嗎?”
小老虎癡迷的模樣,倒活脫脫像是一隻醉酒的老虎。他雙手探向桌前,想要撈撈那個酒杯,手上卻是空空的,什麼也碰不到。不由得心生沮喪,有些懊喪地抬頭,眯眼看著開口道:“爹……喝……”
夏卿淩點點頭,順勢伸出手,居然真的是去拿酒杯。
一旁看著的軒轅修博直皺眉,冷聲道:“侯爺……”他冷眼睨著那拿著酒杯的手,心裏生出一絲不悅:“小公子已經醉了。”萬沒有想到,這夏卿淩竟然先把這小孩子給灌醉了!
“哦……”夏卿淩慢吞吞應著,手裏拿著酒杯往自己這邊移動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他慢悠悠地將酒杯置在小老虎的唇邊,輕聲哄道:“洛兒,酒……”眼見懷裏的孩子聽話地張嘴喝酒,他不禁地笑眯了眼,一抬頭卻見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一對濃眉已經擰成麻繩了。於是笑著解釋:“洛兒醉酒的模樣真是可愛……”
軒轅修博聞言胸口一股氣就滯住了,怒氣上湧,聲線拉得筆直:“不是侯爺自己的孩子,果然……”
夏卿淩聞言挑眉:“哦?原來殿下還記得前些日子本侯說與殿下聽的話啊!”
軒轅修博聲音一窒,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平白覺得這北齊國的清逸侯什麼的果然令人討厭!
夏卿淩也不深究,隻是笑著晃了晃懷裏的小老虎,輕聲道:“洛兒,可是困了想睡?”
小老虎嘟囔一聲,原本眯著的眼睛費力睜開一點,一看見在自己眼前的人的臉,下意識又露出個憨笑,喊道:“爹……”
哼!還叫他爹!軒轅修博聽得心裏不舒服,冷眼一瞥,徑自端起酒喝了。這樣蠢笨的小孩子,當真是識人不清,誤把壞人當好人了!將酒杯往桌上一放,軒轅修博冷著臉揚聲道:“來人!端醒酒湯來!”
夏卿淩笑眯眯地和懷裏的小老虎低聲嘀咕著什麼,全然不在意那軒轅修博。待那下人端著醒酒湯過來放下,他才一揚眉,笑著拍拍小老虎的腦袋,雙手輕移,將那小老虎放在地上。在軒轅修博的驚訝目光中,雙手摸摸小老虎的老虎耳朵,低聲道:“洛兒,去吧!”
隨後,就見憨憨傻笑的小老虎一步三晃地邁著步子,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扶著石桌居然是向著軒轅修博那邊走去。
在軒轅修博的注視下,洛兒昏頭昏腦地走過去,眼看就要走到那冷著臉的人麵前,腳上一軟,整個身子一顫就要摔下去。軒轅修博皺著眉頭快速伸手捉住那下落的小身子,瞪眼看向那邊失職十分、十分失職的夏卿淩,剛要開口,就聽懷裏的小人兒軟軟的聲音響起。
“舅舅……”
舅……舅!
軒轅修博猛地一低頭,瞪向那個小臉蛋紅彤彤的醉老虎,雙眼淩厲地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到最後喉頭一緊卻是澀聲問道:“你說什麼?”
那軟軟糯糯的身子全然放鬆地倚著他,雙手抱著他的腿,洛兒笑眯眯地就要開口,卻陡地打了一個酒嗝。小臉皺了皺,才繼續開口:“舅舅……洛兒有個、舅舅……”
淩厲的目光在那張渾然不覺的小臉上掃過,軒轅修博眼見對方的眼漸漸合上,連帶著抱著自己腿的力道也鬆懈了,不由得咬牙,手上用勁提起那個小身子,眼刀急急地射向那邊悠然品著酒的男人,硬聲道:“侯爺,家教要嚴,這般隨便見著人就叫舅舅的實在是好笑1
夏卿淩微眯著眼,轉動著手上的酒杯笑得輕鬆:“殿下又何必裝糊塗。洛兒的身份我早已說與殿下知道了。這一聲舅舅,我們的小皇子又哪裏叫錯了?”
軒轅修博麵色冷凝地讓人不敢直視,他沉默地瞪著擺在桌上的那一碗醒酒湯,溫熱的水汽騰起,與空氣中的那股濕意實在不同。而他如今的心境,竟也如這溫溫的水汽氤氳著,與亭子外的大雨實不相符。而這樣的陌生的情緒,居然也不讓他討厭,隻是覺得複雜莫名。
“縱是你北齊國的小皇子,也與我無關。我身為南齊國唯一的皇子,何來的外甥?這一聲舅舅,隻怕侯爺吩咐錯了!”軒轅修博冷聲道,雙手微動就要從那小老虎身上撤開。卻在撤走的一瞬間立刻察覺那小身子失去倚靠就要下滑,一驚之下居然又重新抓住那毛茸茸的老虎衣服。一時間,心裏又騰起厭惡的情緒,忍氣道:“侯爺還不快接過去!”
“哦……”夏卿淩卻是懶洋洋應了一聲,自斟自飲居然又端著酒杯湊近唇邊去。渾然不覺空氣中的緊繃,笑笑開口:“非親非故的,本侯不過是北齊國的臣子,說起來也是小皇子殿下的臣子,如何敢冒犯龍子貴體?”
軒轅修博不敢相信這男人居然厚顏到這種地步,能睜著眼睛說出這樣的瞎話!一時氣憤,眼見那小老虎小臉熱得通紅,心裏升起莫名的心疼,冷哼一聲抱起那小身子,移過桌上的醒酒湯舀起一勺遞到洛兒唇邊喂下。
一時安靜。
待半碗醒酒湯喂下,那小老虎也安生不少,靜靜地似乎睡著一般,一直安靜坐著喝酒的夏卿淩這才笑著開口:“殿下方才才說何來的外甥,這照顧起來倒是細致十分哪!”
軒轅修博原本微舒的眼一眯,狠戾起來,揚聲喝道:“來人1
“殿下!”候在不遠處的侍衛連忙過來。!
軒轅修博將懷裏的小老虎一揚送出去,冷聲交代道:“送回侯爺房裏!所有人,都給我退下1
“是!”
回廊處候著的侍衛婢女通通離開,隻剩坐在涼亭中沉默對峙的兩人。
軒轅修博拿過酒壺替夏卿淩倒滿一杯酒,靜聲道:“侯爺居然這樣就喝醉了!”
正接過酒杯要喝的人動作一頓,酒杯就唇輕抿了一口又放下,笑道:“酒不醉人,我又怎麼會醉!倒是殿下糊塗了,連自己的妹妹都不記得了1
軒轅修博冷冷一挑眉,縱使心裏不平靜,麵色卻隻是冷淡:“世人皆知,父皇隻我一個皇子,我又何來的妹妹?”
“哦?那大燕後生下的帝女,難道不是殿下的親妹妹?”
軒轅修博一瞬間動作僵硬,手中的酒杯捏緊,硬聲道:“侯爺要說什麼還請直言。帝女早已被害,舉國上下誰人不知!還是說,侯爺要說替我南齊國尋回了帝女?”
夏卿淩輕應一聲:“唔,正是如此!”也不管同桌的男子麵色有多難看,徑自說下去:“殿下以為當日,本侯何德何能能夠帶著我北齊國的小皇子出使貴國呢?本侯奉我國陛下旨意,一邊是為殿下大婚送上賀禮,另一邊,卻是為了尋回我國的皇後,也就是貴國的帝女雪芊芊!”
縱使軒轅修博早有料想,但夏卿淩這般毫不保留地說出這樣的話來,仍然讓他驚訝。手上巧勁一錯,隻聽“卡擦”一聲,隨即是酒液潺潺流下來的聲音。冷眼看過去,軒轅修博手上一揚,將手中破碎的酒杯甩出涼亭外,冷聲道:“侯爺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眉眼不動,坐在他對麵的男子輕聲笑了起來,看眼手中的酒,淡聲道:“殿下這酒確實是好酒,但本侯還沒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本侯住進皇子府,就是為了和殿下做筆交易。”
“什麼?”
軒轅修博撇開眼,靜靜看著亭外的雨幕,心思沉靜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今夜的雨,竟好像迷惑人心神一樣,讓他置身這裏,確如做夢一般。對麵的夏卿淩再說出什麼樣的話,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了!今夜,注定是混亂的!
“當日定陽王娶王妃時並不知道王妃身份,隻道是雪家罪女。後來,因故登上了皇位,也因為誤會讓王妃遠走他國。如今,既已尋到王妃的下落,陛下隻想迎回自己的皇後,並無他意。”夏卿淩說得雲淡風輕,好似嘴裏所說的是與自己全然不相關的事情:“既派本侯,不過是想安殿下的心,也為她的安危護駕。我們隻想要回皇後,其他的與我們不相幹!”
軒轅修博冷笑:“侯爺說得未免太過輕巧。萬事若真的如個人所願,也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1
“貴國接下來由誰繼承大統,本侯自然說不準。但本侯能夠確定的卻是,我們陛下並不想要他國之君做自己的皇後。想來殿下也知道,若真如此,恐怕我國後位得虛空著了!”夏卿淩撈過酒壺,笑眯眯地給自己滿上。“殿下這酒果然難得!不介意本侯自斟自飲吧……”
軒轅修博冷淡點頭,心裏卻還想著夏卿淩剛剛說的話。
聽他言下之意,倒也合情合理。北齊國流傳的定陽王妃的事情,他自然知道。那北齊國如今的君主南宮琰對自己的王妃一往情深,自然也不是假。男人的心理,若是定陽王妃一躍成為南齊國的女帝,到那時候,南宮琰別說迎回自己的皇後,恐怕非得斬斷情緣了!
兩國之間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又怎麼可能輕易地就讓兩國君主遂了心願結為夫婦呢?到那時候,必定是老死不相往來!而以那南宮琰的用情之深,難保這夏卿淩說的不是實話……
軒轅修博冷靜下來,一時間居然也覺得夏卿淩所說在理。當下沒有再反駁,隻是沉默地看著那個男子靜靜喝酒。直到那一壺酒儼然已經空了,軒轅修博才淡聲開口:“侯爺可是有煩心的事?酒不醉人,又為何喝得這麼急?”
這一壺酒基本上可以算是夏卿淩一人喝光的。
夏卿淩笑了笑,沒有接話,反而問道:“殿下可是認同本侯所說?”
軒轅修博不動聲色,沒有開口。
夏卿淩看著手裏最後的那一杯酒,也不喝,隻是靜靜地看著,淡聲道:“當日若不是南齊國來人,也不會又今日的局麵。王妃早就該是我北齊國的皇後了,說不定此時倒也真的有了個小娃娃了。陛下所想要的,隻是王妃安全無虞地回到北齊國。至於南齊國的大統,自然是由殿下你來承繼的。”
“什麼條件?”
夏卿淩一怔,隨即笑開:“殿下快人快語!既然如此坦誠,本侯也不再遮掩。北齊國初立,萬事待舉,實在無心力應對外力挑釁。隻希望若有朝一日殿下登上皇位,能與我北齊國交好。西陵國近日動作頻頻,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軒轅修博嘴角微勾:“原是這般1倒也說得通了。難怪那南宮琰能以臣子的身份取趙氏江山,若無半點決斷又怎麼可能順利而為?“這樣說來,卻是以皇後之位換取兩國交好了?”
他問得挑釁,心裏卻知道對方必定不會為此生氣。
果然,夏卿淩隻是低低笑了一聲:“各取所需。陛下要的,也不過是一段可以相守的真情。殿下你要的,又是否真的隻是那個皇位?”
眉眼一挑,夏卿淩曆來輕闔的雙眼睜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得輕鬆。
原本還算輕鬆的氣氛一時間急轉而下。軒轅修博幾近冷酷地想著,麵前的男子到底是出於什麼愚蠢的目的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遜?還是說,他隻是為了方才自己的那一句挑釁而采取的回擊?
他目光森冷,一瞬不瞬地看著對方,不言不語。他要的,是否真的隻是那個皇位……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是好!就連他自己,到如今也不曾得出一個答案!
“能有如此長情的君主,本侯一向都認為是上天之福。”夏卿淩一口飲盡那杯酒,順勢將杯子往桌上一推一放,似乎完全沒有感知到軒轅修博那漫身騰起的怒氣,淺笑地撫上自己的鬢間輕按。言語間仍是毫無冒犯到別人的自覺,十分自然地繼續道:“也許殿下以為無情才是上位者最有利的武器,但……”
他的話一頓,沒有再說下去,隻是一下一下按著太陽穴。不慌不忙的模樣,似乎在等著對方開口詢問。
軒轅修博原意要撒手走開,任由這什麼勞子的清逸侯一個人坐在這裏的。聽了他說了半截的話語,又硬按下心中的怒火,順勢問道:“但是什麼?”
夏卿淩卻不再接這個話茬,隻是單手比了比那空空的酒壺笑道:“本不該再喝的,隻是,難得的雨夜,難得的好酒,難得的尋個喝酒的人。若殿下舍得,何不再上幾壺酒?今夜就算是酒酣而醉,也算是盡興!”
軒轅修博挑起眉頭,笑道:“有何不可1說完,竟也不叫人來,徑自站起身來,開口道:“不如侯爺與我同去?府中倒有些好酒,就不知道侯爺要多少了1
夏卿淩一聽,眼睛一亮:“若真說起來,自酒友去後,本侯也多時未……殿下所藏,必是珍品,就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軒轅修博後退一步,讓出路來:“侯爺,請1他皇子府自認算不得窮奢極欲的地方,但酒窖尚有一個,也確實沒讓它空著!
已是夜半時分,老天爺卻一點也沒有停雨的意思。雷公電母今夜顯然不得空,三不五時就電閃雷鳴一番,轟隆得睡夢中的嬌兒瑟縮一下身子,又翻身沉沉睡下。半夜裏醒來的大人,旋身出去照看一下踢被子的孩子,歎一口氣,儼然是被這突來的暴雨弄得憂心。
皇子府的主院落,還亮著燈。房門並未閉合,還在等著未歸的人。
林傛倩手捧書卷,就著桌前的亮光看著書。又是一聲雷響,她靜靜地將目光看向外邊。
一片安靜,除了雨聲,隻有風聲。
站起身,緩步走出房間。剛步入廳內,就有丫環迎了上來:“皇子妃,還是歇下吧!”
林傛倩看著這幾日功夫已經將那句“小姐”改成“皇子妃”、且再也不曾叫錯的丫頭,靜靜搖頭,出聲問道:“殿下那邊還沒有好嗎?”
丫環恭敬垂頭回稟道:“殿下與北齊國的侯爺步出涼亭,改在酒窖裏喝酒了。”
“哦?”林傛倩一怔,麵上若有所思,旋身看向廳外的大雨,黑暗之中亮光所及的地方能清楚看到那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她沉吟一會兒,才開口吩咐道:“派人送些下酒菜到酒窖。傳下去,準備好醒酒湯候著1
“是,皇子妃!”
林傛倩站在那裏,看著丫環領命出去,身影消失在雨幕裏,仍是一動不動站著。濕意與寒氣撲麵而來,這樣的天氣,偏偏喝酒,想來,今夜定會醉了吧……
思及那人少見的唇邊綻笑的模樣,林傛倩心裏一軟,不覺得眉眼彎起,帶著笑意。靜靜地走到廊前,看著那黑暗中黑黝黝的天空,她仰著頭,看得專注。
一切,上天都是有安排的吧!
所以,上天讓她在那樣的年歲第一次見到他,又在冥冥中安排她嫁給他,都是對她的好吧!她也曾煩惱,為何自己偏偏是這樣的性子,卻生於那樣的家庭。祖父祖母又為何不是尋常人家裏的慈愛長輩,偏偏是這樣慣於操控子嗣的命運、如今又習慣性操縱孫輩的幸福?
她也曾以為,皇族之人,必定都是讓她所厭惡的。卻不防,在婚嫁之前,讓她意外見到他的模樣,從此,傾心一片,再無更改。
他,曾經是自己的夢啊!如今,卻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那一雙眼眸靜靜地在黑暗中搜尋。天邊遠處閃現過來一道光芒,紫色的亮光疏而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傛倩不禁邁步走了出去,直到那雨水打濕了她的臉,她才恍然,後退一步,避開了雨水。未來的日子,定也是這般,有好有壞,既有晴天又有風雨的吧!但走到如今,她都不曾後悔,往後的日子無論是什麼樣的狀況,她都定當努力、認真地麵對。她,要與他一起!
大雨初停,淩晨的天空帶著被刷洗幹淨的空靈感,看起來似乎是個帶著十分疏離感的高傲女子。下了一夜的大雨,空氣中的水汽還未散去,剛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的人們還覺得身上一陣寒意。天空還是陰暗著,並不十分亮堂。遠處破露出來的亮光,散露幾縷,映照得周圍的雲紋。
再近些,天空就是帶些黑的藍色。乍一看,帶著些壓迫感朝人撲來。頂頭的天空,都是這樣的,抬頭看天的人悵悵收回目光,不再貪戀遙遠的光亮。
緩步走著,皇宮裏的一切似乎還未醒來。縱有遠處的晨鍾響起,這裏的各處還是保持著安靜。似乎,太沒有活力了……
軒轅文昊扯扯嘴角,心裏沉重地想著。
早起的他,身邊隻帶著個伺候的人,身上的龍袍隻是隨意披著,就這樣一路步出龍行宮。一主一仆安靜地行著,沿著長廊朝禦花園行去。
若,再讓他年輕個十來年,是否這座皇宮會因為有個年輕的主子而多一些活力?
軒轅文昊默默地在心裏念著,沒多少工夫嘴角又浮起一個落寞的弧度。
就算再年輕些,他的心,也因為痛失愛人而蒼老了。這座皇城,需要的是一顆年輕的君主的心,而他,已然提供不了了!
跟在他身邊的年輕公公忍不住抬手輕扯被風撩起的衣袖。早間的風實在是冷,不知不覺,這秋天已經近了。
他偷偷抬眼覷了行在前邊的主子,到了嘴邊的那一句話又給吞了回去。之前他想伺候陛下穿好龍袍再出來,卻被斥退了。陛下這麼早就起來,實在是少見!
幾個回轉,軒轅文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方向,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昨夜好大的雨,一整夜裏他沒有睡著多久,迷糊間就被那雷聲驚醒。一醒來之後,靜靜躺在床上,再也沒有成眠的心思。也許是午後的禦花園涼亭小坐,讓他心情仍舊激蕩,興奮得好似個孩子,居然夜不成眠。
眼見那一個涼亭就出現在眼前,軒轅文昊臉上微微露出笑意,毫不猶豫地邁步過去。昨天的涼亭,與今日的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軒轅文昊走到石桌前,挑了昨天的那個位子坐下。寂寥的眼靜靜看著另外的空位,許久才移開眼。
沁人心脾的馨香傳來,引得他目光一亮,轉頭看去,正是一片碧天好芬芳!
軒轅文昊再也坐不住,迅速起身,在年輕的公公驚訝的注目中走到那臨著水麵的亭欄處。
好開闊的視野!
軒轅文昊心裏暗暗讚歎一聲,整個人都被那雨後帶著瑩亮水珠的荷葉震撼祝真美!瓊玉般的花朵高高抽出,綻得滿滿的。碩大的蓮花粉雕玉琢的,瑩亮的花瓣似乎帶著細膩的粉末,讓人看了就心生觸摸的衝動。
軒轅文昊就站在那裏,迎風而立。當風撩起他的發、他的龍袍,他整個人絲毫不為所動,沉默且安靜地站著。他的目光寂寥幾分、沉默幾分地看著那一片碧色,細細品著那粉蓮的嬌柔。目光漸漸柔和,帶上情緒的眼眸裏微微一顫,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這樣的場景,就在他的腦海裏沉寂了十幾年了!
他固然是不敢放肆自己去想的!所以,每每將搬動回憶的念頭掐滅,繼續這沉默而無生機的生活。直至昨日,當他淩風躥出,掐來那一朵蓮花,手裏的柔嫩馨香讓他再也不能做回曾經隱忍的自己。一旦鬆動,他再也要求不了自己狠下心不去想!
昨日的場景,多麼的美好而珍貴!接過他手中俏蓮的女子,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的孩子!他們共同孕育的唯一的骨血!而修博,他心中存愧的兒子就站在一邊。時光若是倒流,他定不會想錯!他唯一愛著的皇後,著一身鳳裙,懷裏抱著小皇子,含笑問道:“不若叫修博?荷葉田田,碧波之上婷婷菡萏。修,而後博雅。”
當時的自己,隻覺得尷尬幾分,心裏又抽痛得難受。他的妻,抱著別的女人為他生下的孩子,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給那個孩子取了名。這份心痛,待皇後被毒害後,日積月累成了他心裏的毒瘤。創口生出的痛,沉默地積累著,然後成為最要人性命的危險!
他當初,根本就不該接納了林貴妃的存在,以致這後宮之中的人心存僥幸,竟直接將陰謀放在了皇後身上!他的皇後會喪命,根本就是他一人之錯鑄成!他的妻……
軒轅文昊心口一窒,氣血翻湧,直覺一口血腥湧上喉間。他目光一冷,神思清明大半。沉默地抽出衣袖間放著的黃帕,掩在嘴上輕咳,將那血紅拽緊在手中,沒讓身後伺候的人看出半點不對。他,還要撐著些!等到大局一定,等到這次的事情過去,他才可以安心地離開!
若他走後,要下一任的君主將這一池蓮填平讓他好帶著去送給皇後,不知道會不會太過分……
軒轅文昊這般想著,臉上露出絢爛的笑容。
他的皇後,最愛的,也不過是這個……
“來人!”
軒轅文昊沒有回頭,隻是淡聲吩咐道:“傳朕旨意,太醫院裏替大皇子診斷過的太醫全部召進宮裏,朕有話要問他們。”
小公公忙應聲道“是”。正要走開,又聽到他說:“送些調補的藥材到皇子府去,就說是朕的吩咐。大皇子身子不適,好好在府裏休養兩天。過後朕再召見他!”
“是,陛下1
旨意傳到皇子府的時候,軒轅修博正在梳洗,臉上還濕漉漉的。看著水盆中蕩漾的水紋,軒轅修博接過臉巾擦了臉才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