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先生,你說。”
“要我說,這責任除了你說的那些人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責任人,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隻要你說的有理,隻要在我的職權範圍以內,我一定追究他的責任。”
“那我就照直說了。”
“好,你說吧。”
“這最重要的責任人我認為就是你孫縣長。”孫縣長一聽父親的話,臉色馬上紅了起來,他認為他的那番話就能把父親說服,就能使父親的滿意,誰知父親一下子把話頂到了邊,直接對準了他,這是他想也想沒想到的,始料不及的。
父親說完,從懷裏掏出懷表看了一下,說:“孫縣長,你給我的半個小時時間已到了,今天我很滿足,見到了你,我就很高興。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見我,說明你這個縣長是個能為老百姓說話辦事的縣長,我很感謝你。我充滿信心,知道你會把全縣窮村的孩子放到寬敞、明亮、安全的教室裏。今天咱們算是認識了,在孩子們都還在不安全的教室裏上課時,我隻希望你能給我再安排一次見麵,時間可長可短,我想把為什麼你的責任最大的理由說給你聽。如果你認為我說的在理,你就應當幫我解決,如果你認為我說的不在理,你別認為我歲數比你大的多,你該批評就批評,甚至打罵我都認。”父親說話時,看見門口來了個英俊的小夥子,想,這可能是縣長的秘書,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孫縣長,半個小時已到了,你啥時間有空,啥時間叫我,我這些天會一直在傳達室等你。”父親邊說邊向門口走去。
“周老先生,你等等。”此刻的孫縣長,一下子變得無所是從了。他完全沒料到父親會如此之有章有序、有利有節的將了這他一軍。這一軍幾乎把他將得無路可走。就在這一瞬間,他清醒的認識到,他麵前的這位老人絕非等閑之輩,簡單的行政套路或官話、場麵話是絕對不適用的。他感到這位老人得不到一個他滿意的結局,他是不會輕意作罷的。與其跟老人打持久戰,倒不如盡快結束眼前的局麵。孫縣長不愧為一縣之長,他很快從被動中走了出來。“李秘書,你去安排一下,今天的調研推遲,具體時間待定。”
李秘書照孫縣長的指示下去安排了。
“周老先生,你坐下,你看到了我今天的活動已經推遲,就是想聽聽你的看法,為啥我的責任最大。”孫縣長邊說邊又給父親換了一杯開水,父親重新接過孫縣長遞過來的開水,重新坐下。
“周老先生,我聽你剛才說,你們村學校沒按時建好,重要的責任人不是村支書,不是鎮長,而是我,對嗎?”
“對!孫縣長,我是這麼認為的。我認為鎮和村他們當然負有不可推禦的責任,也就是說他們是直接責任者,但你卻是重要責任人。我之所以一定要見你,就是因為他們雖然是直接責任者,但他們沒有能力完成這個任務,你就是追究到底也無濟於事,他們是巧婦難做無米之炊。你不能硬讓一個人背著南山跨鴻溝吧?他們沒能力,你硬讓他們辦,結果呢?結果是,要麼孩子們在東倒西歪的破廟屋裏讀書,時刻處在危險之中,最後出了大事;要麼把破爛的廟屋關門,讓幾百學生失學回家放羊。這兩種事情一旦發生都是要追求究責任的,而這個責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為什麼呢?鎮裏、村裏可以推脫說他們不是不解決,而是實在沒能力解決。那麼,有能力解決的是誰呢?是你孫縣長啊!對於一個縣長來說,解決這個還不是小菜一碟?可是,你沒有解決,出事了,就是你的主要責任了。”
“周老先生,”縣長說,“你想過沒有,全縣有300多個鄉村,如果每個村都不能完成建校任務,都要縣長解決,就不是小菜一碟了。那時,我也是實在沒這個能力啊?這怎能讓我擔這項責任呢?”
“孫縣長,我很感謝你抽出時間來,跟我商討全縣的小學建設。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多羅嗦幾句。你是全縣300多個村的一縣之長,也就是說,打個比喻,你是全縣300多個村的父親,共有300多個兒子,這300多個兒子有的能幹,有的不能幹,不可能都是懶漢笨蛋吧?也不可能一個個都是聰明勤奮。當孩子們相繼成家之後,你肯定會說你們都大了,以後就分灶吃飯,自己養活自己。本事大的,自然能養活老婆孩子,這個不在少數。但也肯定有那麼幾個沒有能力、沒本事,或者天災人禍造成了全家衣不遮體、食不飽腹。這個時候,作為一個父親,是不是就因為他早已說過孩子們長大了需自己養活自己這句話,就不再管那個食不飽腹的孩子了?如果這個父親真的不管那個沒能力養活老婆孩子的兒子,使他全家挨餓受凍,這個父親有無責任,這個父親稱不稱職?還用我說嗎?這便是我今天要跟你當麵說的道理。我雖然不認字,但走南闖北五十年,認了不少理,憑著這個理,我認為我們村小學建不成你縣長有不可推禦的責任。”
“周老先生,你今天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責任課,我很受啟發,也很感動。不過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假如300個兒子都很困難,父親也沒能力救濟他們,那該怎麼辦?”
“孫縣長,這種情況我認為一般不會出現。不要說300個村子,就算是五個孩子也就像五個指頭一樣,也會有長有短、有粗有細的,哪能全部是一模一樣?哪能都不能養活自己?”
“我說的是假如出現,你能為這個父親出出點子嗎?”
“父親想了想,說:“孫縣長,我原來想,如果你今天不管我們村建校的事,我打算去市裏、省裏找市長、找省長。現在我認為你是一個不推禦責任的好縣長,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全縣300個村都建不起學校,縣長也沒能力解決這個問題時,除了研究一下,看看300個兒子為什麼都這麼窮,原因在哪。然後讓他們學習,讓他們勤快,讓他們有技能、愛動腦子、自由發展,讓他們爭取早日富起來外,也得像我一樣,到省裏市裏找省長、市長,為什麼呢?因為這300多個村的糧啊、稅啊、費啊和罰款啊都通過你的手交到他們那裏了,他們當然同樣有解決建學校問題責任。那樣的話,我也會到省裏、市裏找市長、找省長去反映,幫你吆喝。不解決,出了問題,那就是他們的責任了。好在是,我知道我們全縣有20多個村很困難,學校是危房,其他村小學校都建得很漂亮。”
“嗬,周老先生還調查過我縣村小學的狀況啊?不簡單,不簡單。不過,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沒有能力建小學我們縣裏幫助解決了,那其他有能力的也不建學校,也像你一樣,抓住我不放,我可怎麼辦?”
“孫縣長,這個好辦,查賬啊!有錢不建學校,查他!查出來處分他。因為,有能力建學校卻不建,出了問題,就沒你的責任了。另外,孫縣長,你沒聽說有這麼一句俗話叫‘愛哭的孩子先吃奶’嗎?我今天的哭聲已經把你弄煩了,你肯定會把奶頭或奶瓶先塞到我嘴裏。總得一個一個解決,所以,我先反映的,就從我開始麼。”
“周老先生,你可真有你的。”孫縣長笑了,“好了,周老先生,你就直接說吧,想讓我給你們解決多少錢吧?”
“真的?孫縣長,”父親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會是——”父親想說你不會是蒙我的吧,但話到嘴邊又退了回去。
“周老先生,我明確的告訴你,今天你的所言所行,確實打動了我。我原來隻是認為你熱心家鄉的教育事業,真的沒想到你這麼曆害,一字一句都說到點子上,說得我心服口服。看來,這全縣20多個村小學的危房問題是個要及時解決的問題,不然,責任重大。所以,我想給你解決一些錢,但有個先決條件。”
“孫縣長,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
“雖然你說的都有理,也很對,但作為縣政府來講,一分錢也不能亂花,作為一個縣長,更不能憑一時衝動亂批亂用,所以我決定在你們村搞一個集資建設村小學的試點,你們村裏集一點,縣裏補一點,看鎮裏能不能撥一點,通過這三點,把小學建起來。如果你們取得了經驗,我們就在全縣推廣,你看成嗎?”
“果然是縣長,你考慮的太全麵了,我同意。”父親高興極了。
“那你知道建一所小學需要多少錢嗎?”縣長問。
“我打聽了,起碼要20萬。”
“那你們能集多少?”
“這個,我一時還說不準。”
“那咱們來個三個一吧。你們村上集個7萬元,我讓鎮上撥7萬元,縣裏再補7萬元,怎麼樣?”縣長說。
“孫縣長,鎮裏我去過多次了,他們肯定拿不出。我看這樣吧,幹脆我們村負責集十萬元,你給我補十萬元吧,可以嗎?”
“好,老先生,你什麼時候能集夠這十萬元?”
“縣長你放心,我什麼時候集夠十萬元,就把這錢存到銀行,把存款折子拿來讓你看,你再撥成嗎?”
“好。就這麼辦,一言為定!”孫縣長邊說邊站起來,做出要送客的架式。
“孫縣長,我來一趟也不容易,見你一次更難,咱倆這樣麵對麵說,我也不好對村上的鄉親們說,就是說了他們也未必信,你能不能給我寫個字據?”
“好。李秘書。”
李秘書聞聲過來,“李秘書,你抓緊寫。”
李秘書趕緊拿過筆、紙。
孫縣長說:“關於魯莊鎮西侯村建小學一事,經與退休工人周振傑商定,由他出麵集資十萬元之後,縣政府撥款十萬元。”孫縣長說罷,轉身對父親說:“周老先生,你看這麼寫成嗎?”
“好,好,好。”父親邊笑邊點頭,邊說。
李秘書寫好後,孫縣長看了一下,在下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讓拿去加了縣政府的大印。
父親從孫縣長手中接過紙條,激動萬分地說:“孫縣長,我代表西侯村2000多口父老鄉親感謝你了。”
“就這樣,咱們可是有言在先,你集不夠十萬元,我可一分也不撥。”
“這一點你放心。”父親自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