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亮，你隻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你沒說。”
“還有一半？振傑叔，你說還有什麼原因？”
“那一半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你既然知道大家夥對你哥有意見，就應該設法彌補，多關照鄉親們，比如讓點利了什麼的。你倒好，一毛不拔不說，還說話不兌現，最後來個破罐破摔，人不照麵。你想啊，這躲過初一能躲過十五嗎？你欠工資的人幾乎全是本村的街坊鄰居，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能懶過去嗎？”
“振傑叔，我真是走投無路了，你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辦法多的是，就看你用不用。”
“振傑叔，你如果有好法，讓我磕頭都成。”
“光我知道咱村就有好幾家準備過了年蓋房子的，哪家不用三、五萬磚？你就不會登門推銷你的磚嗎？”
“我知道，也先後找過他們，可人家硬是不買我的磚啊！”
“你心不誠，給我磕頭有啥用。”
“那你讓我給他們磕頭？”
“我不是讓你給他們磕頭，而是你要想方設法讓他們買你的磚。”
“想什麼法？”
“價格優惠一點，付款方式靈活一點，態度誠懇一點。走，我跟你一道去找幾家。”
父親帶著大亮找到那幾家過罷年準備修房蓋屋的人家，好言相說。大亮也把一件磚（200塊）的價格降了5元錢，並答應可以到明年夏收之後付款。父親說：“都是一個村的，不要用外村的磚，免得讓人家看咱村的笑話。”就這樣，幾天下來，父親幫他銷掉了幾百件磚，並且當時就拿到3000元現金。
年二十八那天，父親告訴大亮：“咱周氏家族是周敦頤的後代，書香門弟，知書達理，這都在祠堂裏寫著呢。我不認字，但知道咱們周家有一條不成文的傳統，就是欠人家的錢如果不還，在大年三十以前一定要帶著煙酒禮品登門向債主道歉，並給人家說明情況和打算，以求債主原諒和寬恕，而債主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能再逼人要債。反過來，即使欠人家錢一年到頭不還甚至到大年三十也沒個說法，債主也要等正月初一大年已過，第二天才能登門要債，這也是規矩。可眼下情況不同，好多人家都等著你的工錢過年，你又承諾人家臘月二十三發錢，可那天你卻來個鐵將軍把門，這過錯全在你這。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九，所以一大早你要挨門挨戶的把工錢送到鄉親們手中，或者把賠禮和解釋送到人家手裏，並且要態度和善、要發自內心。”
大亮聽了父親的話，連連點頭，保證按父親的意見辦。
父親和銀棟叔從大亮那出來，看到家家戶戶已貼上對聯，村子過年的氣氛已很足了。他站到言叔家大門前，讓幾個玩童給他念對聯。父親雖然不識字，但知道言叔是村子裏毛筆字寫得最好的，正在這時東方太爺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振傑，銀棟也在啊？一大早你們就出來了，我到振傑家裏找你們，聽霞她媽說你們去大亮家了。”
“東方爺，我找大亮有點事。怎麼？您找我有事嗎？”父親看見隨東方太爺一起的還有村小學的誌民、洪範、忠良幾位
教師。
“你們直接跟他說吧。”東方太爺對他們幾個說。
這幾位都是民辦教師，他們告訴父親，學校有六、七位民辦教師，已經有近兩年沒發一分錢工資了。
“你們沒跟大明反映嗎？”父親一聽，很是吃驚。
“找了無數趟了，他說沒錢。”
“振傑，”東方太爺說，“我就納悶，為什麼會拖欠這麼久？我早就跟你說過，去找大明，讓他說話。這村子裏的教師統籌款、農業稅、計劃生育罰金、新批宅基地收費，還有賣糧、賣大隊部、賣診所的錢都上那去了？讓他說個清楚，你總是說不要逼他。可民辦教師是一大家人啊，一年到頭不給工資，讓人家一家老小怎麼過啊？”
“東方爺，不是我不去找他，而是這個人我基本看透了，找了不僅沒用還要碰一鼻子灰，生一肚子氣，何苦呢？”
“振傑，依我說，先找他，如果他不給或不應，咱們就找鄉政府。”東方太爺氣呼呼地說。
“東方爺，你還不知道？找鄉裏就有用嗎？”父親搖了搖頭說，“你沒看鄉裏的頭頭腦腦哪個沒來過？他們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每次來就在南地集上飯店裏一吃一喝一尿一拉就走了。”父親還說，“從幾年前文軒被耐火廠辭退，我就知道大明跟鄉裏的關係了。”
“還不行咱就找縣裏，我就不信沒個說理的地方。”東方太爺說。
“東方爺，你想想，找到縣裏無非兩種結果，一是沒人管，二是把他法辦了。這兩種情況對眼下的事有什麼用處？錢也沒有，人也丟了。我還是那句話，他是周家子孫，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他如果意識到了錯誤了，一切都好說，他如果執迷不悟，不出事是他的造化，出事是他的災難，就任其發展吧。”
“振傑，依我看，都是你當初護著他，保著他，麥場的事和糧價的事，讓他丟丟人，或許他也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先發哥不做村治安主任了，與大明也發生了矛盾，就把麥場與糧價的事說給了東方太爺，所以，東方太爺對父親的姑息看樣子很有意見。
“東方爺，你想想，不說那兩件事了，就他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全村大人小孩誰不知道他是個‘大包袱’？無論是啥，都包起來掂到家裏去。咱們也沒少找他，他改了嗎？有用嗎？今天就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咱們還是自己想法給這幾位先生湊合幾個錢過年吧！”
“振傑，他們幾家過年的錢固然要解決，但民辦教師的工資長年沒著落，總要想個法子呀！”
“東方爺，有了，走，你們隨我走，一起走。”
“往那？”
“到地方你們就知道了。”
父親帶著東方爺和幾位民辦教師一起來到大亮哥家，在門口遇到了大亮哥。
“大亮，你往哪去？”父親問他。
“振傑叔，按你給我叮囑的，我這就去給在磚廠幹活的鄉親們發工資。”大亮哥邊說邊抖了抖手中的筆記本和小提包。
“你準備給大家夥發多少？”
“振傑叔，這幾天你都和我一塊賣磚，總共就3000元現金，我想過了年開工急用500，我過年100元，其餘2400元我全部給大家發工資。”
“你每年的承包金是多少？”
“2000元”
“你上交了多少？”
“這……”大亮哥一時語塞。
“大亮，你給我說實話，前幾年的我不管，就說今年的你交了沒有？”
“沒，沒有。”他見父親一臉嚴肅，便隻好實話實說了。
“你哥這一點，我還是讚成的，你娘死的早，他一直對你不錯，這說明他還是有人情味的。這磚廠承包給你，承包費本來就不高，可你也沒按時按數交納，他也不問你要？”
“振傑叔，他要了，要了多次，但我沒錢給呀！”
“你手裏不是錢嗎？”
“這錢……你還不清楚，我今是照你的話去做的，隻留了600塊，其餘全部給工人發工資。”
“你當真聽我的話嗎？”
“振傑叔，要不是你，我這年都不知道該咋過呢。你的話我百分之百聽，如果你嫌我留這600塊多了，我就再拿些。”
“不多，過罷年開始生產是需要準備些資金的，何況這500元也不多，過年100塊也不多。就這吧，你把這2400塊給我。”
“振傑叔，你讓我給大夥發工資，這錢……”大亮有些遲鈍
“我知道，快給我！”
“振傑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