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1 / 1)

三個光頭不愧老江湖,知道自己幹的事很危險,城裏的那處出租房是個幌子,實際藏在江北拆遷區的破平房裏,白天在市區活動,晚上回去睡到天不亮,鬼都難發現他們。這間平房偏離人煙,周圍連隻貓都看不到,四周破磚殘瓦,了無遮擋,江湖人物提腳可飛,在這裏抓他們不容易。不過拆遷區裏有一條廢棄水泥路直通到底,這是必經之路,此處施一口袋陣:三十個兄弟把守三周,放十個兄弟進去,袋口一敞,他們一鑽進來,即刻收網。

三人五花大綁在一座廢廠房的水泥柱上,我趕到時,一夥人正在打牌,看到我走進去,劉三迎上來:小癟三,上次蕭璐那丫頭有勞你了。身後幾個兄弟一灰溜站起來,一夥光頭全是青光眼,乳房腫塊,渾身或龍或虎的紫斑,一看就是不健康的東西。我聽得渾身別扭,嘴上說著: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拍拍我:小癟三,談正事。掏出十多張照片,我接在手裏看了看,照片上我一臉驚愕,眼睛溜圓,像見了鬼似的,菲菲更慘,嘴哭得像瓢,有一張整個左乳都露在外麵。

掃了一眼高利貸,他還裝大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這句話有意思,叫人忍不住想像了一下:身披黑袍,手挎彎月飛刀,江湖縱橫,人間風流,專事奸淫之盜,十大惡人之首,人稱“淫盜王小虎”。想想挺過癮,小時候我看過不少武俠片,天天幻想自己練就神功,諸如一陽指、六脈神劍,一直沒成功。有一次我用一陽指戳掉某同學臉上一塊皮,被那同學的哥哥扇了好幾個降龍十八掌。定定神,我問照片是誰寄的,這家夥挺能裝:什麼照片?我用眼睛又問了一遍,他昂起頭,說我們沒寄,你愛信不信。完後一句經典台詞: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酸得我牙齒軟倒,一個兄弟忍無可忍,撲上來踢了兩腳,無比厭惡地吐了口痰:他媽的,腦子裝屎了。

這下規矩了,招了,高利貸說照片不是他們寄的,寄照片的人他們不知是誰,不知叫什麼名字,更不知長什麼樣,他們跑腿幹活,幹完活拿錢。我想這不是一堆廢話嗎,說你不是說給錢就說嗎,莫不是你還想……他趕緊縮起脖子:沒有沒有,當……當時,是想多騙你點兒錢。

我罵了一聲,揮出拳頭,這過程中突然想到江湖豪客身經百戰,這一拳不定給他撓癢了,趕緊收回來:好,放你一馬。這家夥也不是膽大的,眼珠子一溜,又招:也不是沒辦法聯係他們,手……手機。說著看劉三,劉三氣憤地把手機遞給我:全他媽公用電話,聽他胡扯。

旁邊一個光頭渾身通黑,滿臉醬肉,我問了兩句話,巴口不開,也是要殺要剮怎麼樣,這光頭運氣不太好,三個兄弟上來對他拳打腳踢,不過九牛配二虎,夠厲害的,還是隻字不吐,一個兄弟氣不過,嘶啦一聲拔出刀子,我趕緊攔下來。這黑子那天一臉猥瑣,豬爪在菲菲身上抓半天,想起來我就光火,不過我這猴拳打不出去,四下看了看,劉三恰巧扔來一根棍子。我拿在手裏幾下比劃,覺得挺有力道,一舉衝天,轉身一個橫抽,黑子“啊”地一聲巨號,叫完弓著腰繼續“呃呃呃”低喊,狀似驢啼。

劉三一夥人摸著光頭笑噴了,打著嗆對我說:繼……繼續。這一棍下得很重,黑子的肩胛處映出一塊巴掌大的血跡,難怪他忍不住哼唧,我晃晃腿,得意地問:你,還好吧?他嘴唇直抖:呃,呃,疼,疼。劉三一夥人又是哈哈大笑,我心想知道疼,你他媽還敢害人,找死,咬著牙一棍接一棍狠狠抽下去:讓你他媽害我,讓你他媽害我,讓你他媽害我……

那次可能因為喝多了,使了極大的力氣,自己卻渾然不知,抽得黑子渾身血流,叫聲也漸弱,一雙血紅的眼微微閉上,頭也慢慢垂下來。我用棍子搗了兩下,他一動不動,一個兄弟無比掃興歎了聲:這王八蛋太不經打了。說著操起一盆冷水潑向黑子,黑子一個驚抖,醒了,剛睜眼,五六個光頭撲上去一番暴虐,嘴裏謔謔嚎叫,看起來無比喪心病狂。我駭然地扔掉棍子,走出廠房,腦袋裏冒出一個致命的問號:幕後是誰?一網撈出三隻蝦米,大鱷依然遊弋黑水,什麼時候會再破水咬人。陳七遞給我一根煙,說這事辦得還滿意吧?

四周漆黑,月下浮雲翻滾,一陣陣江風吹過,酒漸漸醒了,看到長江大橋上一列火車駛近,從頭頂上轟隆而過。這一夜尤其的靜,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我突然覺得陌生,回頭望著廠房,回想方才的情形,才漸漸害怕起來:他們要是還有一口氣,有朝一日必定找我報仇。怎麼辦?以及終日以殺戮為遊戲的劉三,早忘卻這是在人間,這樣的人能是好人嗎?越想越惶惑,正想和陳七說點什麼,手機叮叮一響,劉三的口頭禪又來了:小癟三,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