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老朱被某教師以受賄罪檢舉,局裏暗中把老朱請到局裏交代,老朱死不承認,局裏攤開一本帳本和幾張簽發的收據,老朱白了眼,和局裏人麵麵相覷。這事屬於暗箱操作,老朱太平無事,後來數學組一位姓楊的老師被調到花園路小學,撿了個副主任當起來。
這是通例,仕途如汪洋,風惡浪險,當官的即是漂泊其中的大盜,同船擄財,相互庇護才能共贏,不然翻了船誰都難逃一死,有人捅老朱,老朱保不住自己繼續往上捅,一個捅一個,結果一網撈盡。
因此做人的道理尤顯簡單:處世記提防,為人留心眼,這個世界真偽難辨,抓住利害關係永不會錯。從三年前開始為老朱每花一筆錢,我都會在筆記本上記下一筆,某年某月某日何地何人,是吃請、禮品還是現金,各項數據和票據曆曆在案,小朱自然也給他備了一份。
去年我幹了一筆大的,帶老朱去蘇州叫小姐,老朱一進那種地方雙眼血紅,下巴拖地,像餓了十天的公豬。小姐五百一個,給他挑了兩個小的,一千塊。不過那晚一共花了四千,我留了一手,花三千塊幹了一樁“豔照門”。找了一個老道的小姐,窮盡想像,以人渣描摹老朱,說他專門虐待姑娘,鞭抽、滴蠟、鋼鎖,日本武器樣樣神通,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因他打胎喪失了生育能力,兩年前玩窒息遊戲玩死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聽得此老姐直咬牙,掀開衣服指點各處傷疤告訴我:這,這,還有這,全是這些王八蛋幹的。捂臉大哭,說我也不能生孩子了。這事異常順利,收了錢,她持手機拍了十幾張。回來後我用電腦放大看了看,嗯,角度剛好,一張盆大的臉清晰逼人,嘴大唇肥,眼睛鼓圓,如假包換的朱大同,最重要的是照片上還有一段少女的青澀身姿,十六歲,我問了,做老朱的女兒都嫌小。
這種手筆拿出來老朱吃不住,在中國大風大浪可以扛,雞巴小事甩不開,神仙都得拍屁股走人。前任局長馬天寶德高望重,可被人拍到與女助理在泰國旅遊期間的親密照,回來後一樣下馬,當了兩個月副局長,鬱鬱地申請內退。哪天老朱翻臉不認人,我連同筆記本交上去,為自己留後路我交局裏去,不留後路直接送到南江紀委,狠狠掏他一刀。
沒想到如今我也會身陷其中,陳七叫劉三查出了點頭緒,高個子光頭全名高利貸,三十五歲,東北根河人,其餘兩個是他小弟,三隻紅頭蒼蠅無門無派,在劉三地盤上養了半年,老興風作浪,到給他們放血的時候了。心裏想想,又高興又害怕,劉三這人我見過幾次,陪陳七一起吃過飯,四十出頭的人,獨霸黑道,在江北名聲極臭,手段毒辣,滿腦子壞水,撒尿都會拐彎,左鄰右舍都要喊他大哥。這人有個令人討厭的口頭禪,一遇上生人,開口就是“小癟三”。棘手之事陳七需動殺器,劉三因此經手不少生意。前年陳七拆化工廠住宅樓碰到一個釘子戶,一家三口,老夫妻是化工廠下崗工人,靠在廠門口賣早點度日,一個十七歲的女兒上高三,談了一天不肯搬,劉三先安排兩個兄弟端掉早點攤,再安排四個兄弟擄走他們的女兒,送進江北一家桑拿中心,關了兩天,用皮帶抽得像血人,扒光上衣拍了一組照片,然後通知老夫妻走人,說小癟三,再不走,拍下麵的,特寫。
那天夜裏一接到不明電話,我的心便懸到了半空,趕緊捂著手機找個僻靜的地方,我說這才幾個小時,你得給我時間。裏麵說給你時間,你保證不耍花樣嗎?我說我保證,現在是淩晨三點多,我都沒睡覺,還不是在想辦法籌錢,照片在你們,這東西一傳出來,我以後還有臉見人嗎?為穩定他情緒,我把諸多利害分析給他聽,再把經濟狀況拿出來一番苦叫,說我這麼窮,親戚朋友也盡是窮光蛋,籌錢需要點時間。目的是盡量拖延時間,我想無論采取何種方式解決這件事,爭取到時間是製勝關鍵。他笑著放了心:也對。
三個光頭我都沒見過,絕沒得罪他們的可能,這事幕後有鬼,我跟劉三嘀咕,劉三大手一揮,說七天,最遲,給你把事情辦好。頭一次碰上這種事,弄得我寢食難安,可想想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三個光頭不是善類,隻能以黑吃黑,不然今天十萬,明天十萬,這種電視劇中的情節我看多了。起先我是想找警察辦,班上有兩個學生的家長在南江市刑警大隊,喝過兩次酒,還算處得可以,交給他們定會狠辦,問題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動下大批警力,不要三個光頭動手,這事先在南江傳開,到時候滿城風雨,我想在南江待下去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