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2 / 3)

“媽媽,您忘了啊?電報上個禮拜就發了的,昨天剛剛才收到大姐大哥們的來電,說是明天就能趕到的…。”

“喔,你看我這記性!簡直是忙昏了頭、忙昏了頭!把白天和黑夜都搞顛倒了,歲月不饒人哦!”

楊鐵是經曆過無數次生離死別的。

那不光是在殘酷的、血腥的戰場上,那一年夏天,他母親的突然離去,也曾經使他痛苦不堪、不能自己。縱觀這一生,他送走了太多太多的戰友、同誌和親人。痛苦和悲哀、希望和絕望,都隻能夠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內心世界裏。

他對生與死、愛與恨、情與仇、血與火,看得比一般人都淡然、都超脫。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需馬革裹屍還。”

他想:如果是我今後死了以後的話,拉到飛機壩火花公社那裏的火葬場,一把大火,再加點0號柴油,燒了就是了。骨灰粉粉就埋在樹子底下做肥料、蔭庇後人;或者是把骨灰粉粉撒到嘉陵江喂鯰巴囊那些大魚;如果能夠撒到長江和黃河去更好,可以喂中華江豚等等。

哪裏需要舉行那樣紛繁複雜的告別儀式呢?活人其實是在為死人而累的。

他記得在五六十年代,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包括毛主席、劉少奇、周總理、朱德、鄧小平等都明確表示:死後統統火化,不留遺體,那是簽了字、畫了押的喲!更何況我們省、地、縣這一級的幹部?

話是他那樣說,對於他這樣高級別的共產黨的幹部來說。不通知親朋好友、不舉行告別儀式、不召開隆重的追掉大會,這可能嗎?做得到嗎?

“老劉、老劉,您醒醒,您看看誰來看望您了呢?”楊鐵小聲地、親切地呼喚著劉書記。

“劉大哥、劉大哥,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吧,好不好啊?”羅大維先生站在病床前,友好而有禮貌呼喚道。

“老劉、老劉,楊鐵又來看望您了哦!他———就是您原來在東方紅機械廠裏工作中的老搭檔喲?還有就是從美國遠道回來的大維,就是您喊的羅先生。他們剛一下車子,還沒有來得及住下來,就趕過來看望您了,您如果有知的話,就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娘兒母子吧?”李莉也在叫喚他。

“爸爸、爸爸,這麼多的人來看望您老人家,您就醒醒吧,算是女兒求求您了?”

一係列的親切地、悲傷地呼喊聲,在病房裏響起...。

柏俊傑也趕到了。

“俊傑,你去叫叫爸爸吧!也許他老人家知道你回來了,心裏挺高興的,會叫你去陪他喝酒的。”劉小英嫵媚、深情而悲傷的專注著自己的丈夫。

“爸爸、爸爸,我是俊傑呀!我是您老人家喜歡的女婿娃兒呀?我剛剛請假從勝利油田回來,特意來看望您老人家。來來來,咱爺倆兒說說話,喝喝酒吧,好不好?”柏俊傑豪爽而痛苦的呼叫道。

病房裏,沒有任何的動靜;短暫的沉默後,大家都專心的看著劉書記...。

這時的劉守仁同誌,兩片薄薄的、烏黑的嘴唇上下動了一動。

小英緊忙用棉簽蘸著溫開水,給他輕輕地擦洗幹涸的嘴唇和緊閉的小眼睛,驚人的一幕終於出現啦!

隻見劉書記慢慢地睜開了左邊的一隻小眼睛,然後,又慢慢地睜開了另外一隻眼睛,難得的一絲苦笑,淺淺地掛在他的嘴角邊邊。

他似乎是剛從十分遙遠的、遼闊的大草原,或者說是荒涼無比的戈壁沙灘,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溫暖的家鄉;他又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幼兒一般,傻呆呆的望著麵前這些似曾相識又不識、既熟悉又不熟悉的人的麵孔。

“守仁,您知道這些人是誰嗎?”李莉上前伏在她的耳朵邊,小聲地問道。

他艱難的點了點頭,意思是明白的。

他朝每一個人的眼前瀏覽,最後,把眼光停留在羅大維的臉上,友好的點了點頭。

李莉當然明白自己老公的意思。

“守仁,這就是羅大維先生。他是特意從美國趕回來看望您的,兒子在做一個重大的科研課題,走不開,也特意要大維帶他向您問好。祝您早日恢複健康,以後好到美國去玩。”

劉書記又非常艱難的點了點頭。

羅大維先生趕緊走上去,對著老劉深深地鞠了一躬。

親切地問候道:“老劉哥,這麼多年來,辛苦您了!我萬分的感謝您,對小莉、小明和小英的照顧;我瑾向您致以親切的問候和良好的祝福,祝願您早日恢複健康。”

劉書記淡淡的笑了,這是發自內心的笑。

他想開口,但老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句話來,手也抬不起來。李莉、小英和柏俊傑,隻好伏在他的頭邊,聽他要表達的意思。

他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的說道:感謝毛主席、感謝共產黨、感謝自己的妻子、兒子、女兒和女婿,感謝楊鐵、感謝羅大維先生、感謝所有的親朋好友們,現在,他可以丟心落腸的走了,到馬克思那裏去報到了。

這樣一番完整的意思,是小英經過艱難的推敲和理解,給大家一一翻譯出來的。

說完,劉書記頭一偏、眼睛一閉,走完了他最後的生命曆程...。

薑大成醫生和助理、護士長等人看見,趕緊上來忙著搶救他。給他打強心針、做電擊、人工呼吸,但腦電圖和心電圖,早已經拉成了一根長長的直線,一切都無濟於事。

病房裏,李莉、小英、柏俊傑等人捶胸頓腳、嚎啕大哭;楊鐵、羅大維等人,也暗自傷心落淚...。

中秋佳節,本是萬家團聚、歡快愉悅的日子。

可是,對於李莉老師一家來說,卻是一個痛苦漫長而又備受煎熬的日子…。

人家都在忙著過節、和親人團聚;他們卻在為故人奔波、舉喪;這不能不說,這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個巨大的悲哀和不幸。

羅大維先生在劉守仁先生的墓前,默默哀悼。

他和大家一樣,左臂佩戴著黑紗,右手拿著一朵小小的百合花,吟誦起唐朝著名詩人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是啊,想當初,在美國,我一個人孤獨無援、孤獨痛苦的時候,每當中秋佳節來臨,一輪明月高掛天空,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我有這樣深刻的感受。而今,初次回到祖國,來到臨江,又是中秋團圓時,我也有這樣切身的感受。劉大哥,您的老家在山東臨沂,此時,卻躺在異鄉的土地上,有不有這樣的感受和體會呢?”

蒼天無語,大地有情。

一個人,無論你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無論你是浪跡天涯,還是孤守一方;那種對親人、對故土、對戀人的愛,是永恒的,亙古不變的...。

處理完劉書記的後事,羅大維先生就要返回美國啦!

在臨江期間,他受到地委和行署領導無微不至的關照,已經使他倍感親切和自豪了;再加上李莉老師和小英、柏俊傑等人,隨時問寒問暖,更使他覺得幸福和滿足。

“自己的親生大兒子在美國讀博士、搞科研,大有發展前途,可以為人類做出很多的貢獻。那麼,作為一個愛國愛鄉的美籍華僑,我就更應該知恩、感恩和謝恩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如實的告訴了楊專員和李莉老師。

“我要把小英和俊傑接到美國去。小英呢,可以到普林斯頓大學攻讀研究生,哪裏有全美國最好的生物研究項目,是一個研究型的私立學校,被列為常春藤名校之一,在那裏,小英完全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華。”

和小英經過短暫的接觸,他用一口非常純正的英語,問過她很多問題。她的回答,不但準確,而且十分的流利,令他印象極為深刻。

“大陸雖經十年文革浩劫,也有臥虎藏龍之人啊!?”

聽說柏俊傑師從西南石油學院著名的勘探鑽井專家羅平亞教授,打過世界上深度達萬米以上的超深井,而且,還取得了不少世界級的研究成果。

他說道:“俊傑呢,可以到斯坦福大學去功讀石油化學和石油工程的研究生。畢業後,你既可以選擇留校教書,做研究工作,也可以選擇在美國美孚石油公司工作;當然,你要求回國內工作和生活也行的。”

“他們都是共產黨員喲!?聽說美國是最不願意接受共產黨員的,審查製度非常嚴格?”楊鐵專員看過絕密的內參,不無擔心地問道。

“楊先生,麥卡錫時期是那樣的。錢學森先生他們回國,就遇到了巨大的阻力。現在不同啦,美國是一個多元化的民主國家,講究的是自由、民主和平等、博愛。充分尊重每一個人的政治信仰,包括宗教信仰。”羅大維回答道。

“那護照的問題,包括出國簽證咋個辦呢,大維?”李莉老師不失時機的問道。

“我回到美國以後,通過以上學校的董事會,給他們發一個邀請函。再通過駐北京的美領館,先給他們發旅遊簽證,然後,你們這邊再辦理出國護照。等到了美國,我想辦法給他們弄一個訪問學者的稱號,再想想辦法申請助學金和祿卡,也就是永久性居住權。”

“哎喲,那好麻煩喲!那要耽擱您好多的時間哦?”

“小莉,程序都是這樣走的。我看問題應該不大吧?因為,我可以做他們在美國的經濟擔保人啊?”他想,以他目前的地位和身份,美國聯邦政府和各州政府,是會買他的臉麵的。

不要看美國在全世界麵前,這樣如何如何、那樣如何如何?還不是一樣的要講究個金錢和人事關係的。因為,就連美國總統搞選舉,都要拉選票、搞讚助啊!?試想:沒有強大的金錢做後盾,你當得了美國總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