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主任陪同羅大維先生一行人,風塵仆仆、急急忙忙的趕回臨江時,已是第四天上午的十點多鍾時間了。
楊專員問他咋個耽誤了一天零一夜的時間,是不是路上不好走?是不是客人暈車?是不是汽車在路上拋錨了?他說都不是,而是省科委和科協的領導們,經過請示省委、省政府分管領導後,高矮要羅先生留宿成都錦江賓館,已盡地主之誼。
實際上,他們是想方設法讓羅先生,給省科委係統,包括綿陽科技城和四川大學、成都電訊工程學院的師生們,做了一場生動而精彩的學術報告,受到了滿堂熱烈的歡迎,那掌聲經久不息...。
楊鐵和劉強、地區科委的魏主任、以及李莉、吳麗娟、範胖子、小秘書等人在蓮花池小招待所,等候羅大維一行人的到來。
大家見麵後,由胡主任一一介紹客人和自己這邊的人。
當羅大維先生看見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李莉老師時,那激動的淚花兒,瞬間奪眶而出。他緊緊地握住李莉的雙手,自己的身體,卻不停地在顫抖;而李莉老師呢?見到分別已久、日夜思念的初戀情人,也悲喜交加、喜極而泣...。
“小莉,快半個世紀了,我們終於又見麵了,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是啊,大維,我們等這一天,等得頭發都變白了,世事捉弄人啊!”
“是啊、是啊!唐朝著名詩人賀知章老先生,為此寫過一首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就代表了我此時此刻的心聲,哦,題目叫什麼來著?”
“《回鄉偶書》。”李莉答。
“對對對...,小莉還是那樣多愁善感、琴棋書畫不離身?”
“大維,時間在變、世界在變、我們人也在變。我哪找您當初想像的那樣純潔無暇、那樣完美無缺喲!似水年華,往事如夢,一切盡在不言中…。”
說完,她輕聲地、淒楚地吟誦起自己心中偶像李清照女士的《醉花陰.重陽》:“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車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愁,人比黃花瘦。”
那是一首訴說夫妻長期兩地分居,佳節來臨,妻子獨守空房。麵對著蕭瑟的秋風、秋景、秋物,癡癡的、呆呆的思念心愛的丈夫,欲借秋風和黃花,表達自己徹骨愛意的一首詩詞。
她的溫文爾雅、她的體態著裝、她的詩詞文章;她和羅大維先生的陰陽差錯、悲歡離合;感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看到自己的初戀情人,陷入痛苦的往事而不能自拔。
羅先生趕緊勸道:“好了、好了。小莉,在這金秋十月,金桂飄香,秋風送爽的美好日子裏,我們不是又見麵了嗎?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中秋佳節就要來臨了,正是萬家團圓時,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從現在起,一切重新開始,鄧小平先生不是說了嘛:‘一切向向前看’啊!”
由此看來,這個羅大維先生雖然遠隔重樣,但是在他的的心中,他時時處處都在關注祖國內地的發展和變化,每時每刻都在思念自己在祖國大陸的親人們。
要不然的話,他這個遠離政治和權力鬥爭的世界級大科學家,咋個會對小平同誌提出的這個口號,如此耳熟能詳呢?其實,要說的話,羅大維先生的心情,在此時此地,也是相當沉重和複雜的…。
自己痛失愛妻不說,卻還要遠赴千山和萬水,克服重重困難,前來離開四十多年的大陸,安慰自己的初戀情人。而這個初戀情人的丈夫,也即將駕鶴西去。
他又是自己親生兒子的養父,這親情、恩情、戀情,就這樣盤根錯節、錯綜複雜,使人頓感五味雜陳,苦不堪言!
“就是、就是,羅先生所言極是。我們大家都要向前看,記住曆史,但不忘記曆史。如果大家的腳步都停留在曆史的原點,從而束縛自己的手腳,邁不開前進的步伐。那樣的話,那也是我們人類的一種悲哀啊。”
楊鐵專員微微的笑著,看著大家,不失時機的發表講話了。
“我完全讚同楊專員先生的觀點,同時,衷心地、真誠地謝謝您,親自出麵來接待我們。”
“羅先生客氣了。您克服千辛萬苦、千難萬險、不遠萬裏回到祖國內地。我這個當專員的理應出麵,為您們服務,這既是我的職責,同時,也是我的榮耀。您來到臨江,就像是回到家裏一樣,千萬、千萬不要客氣。”
“好的好的,謝謝各位!”
“羅先生,那您們住下後,休息休息,再用午餐吧,好不好?”吳麗娟女士,身著淺米黃色的西裝套裙,優雅、風度,而不失禮貌的問道。
“好的。我看這樣好不好?我們洗漱後,馬上去醫院看看劉先生,聽說他病得很嚴重;小明一時半會兒又走不開,離開美國時,在紐約機場他特意給我說,要我務必親自到醫院帶他看看他爸爸,以此表達他的心意。”
聽到這溫馨而心酸的話兒,李莉老師又流眼淚了,羅大維趕緊給她遞過一根絲綢手絹...。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來到醫院住院部大樓。
小英剛好從病房裏出來打開水,看見一個陌生的臉孔,高大壯實的個子,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臉皮白淨淨的,和楊叔叔相比,更顯儒雅和智慧之氣。
她知道的,這就是爸爸媽媽,多次給她提起過的在美國的那個羅叔叔,也是自己哥哥的親生父親。
“這是小英吧?”“就是。”
“羅叔叔好。”“小英辛苦啦?”
“爸爸怎麼樣啊?”
“我和段阿姨剛剛給他翻過身。爸爸好像有點意識,嘴巴動了幾下,眼睛也睜了睜,但是沒睜開。”
“喔,冥冥之中,興許他曉得我們要趕過來看望他的?”楊鐵為了緩和氣氛,插言道。
“世界上就是有人說,科學之後,就應該是神學啦!你們看嘛,這個人體感應、天人感應、物種感應等超自然現象,咋個現代的科學技術就解釋不了呀?”中科院外事處那位風度翩翩的年輕人,也趕來湊鬧熱,以此顯示自己的博聞強記和見多識廣。
羅先生看了看他,苦笑了一下,沒做任何應答。
他不經意的這番話,到使楊鐵想起了1979年3月,四川日報刊登了一個12歲的四川男孩唐雨耳朵識字的消息。在當時,還受到省委書記楊超同誌的大力支持,而且,很快風靡全國。加上不久報上又報道了北京一個小男孩,能夠腋下識字的新聞,更是轟動一時。
那時候,一切超自然、超科學的現象,層出不窮。一個個粉墨登場、紛紛亮相;信眾者,趨之若鶩,想擋那都是擋不住的。據說,當時我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先生,也曾經力挺過“人體特異功能”。同時,他堅信,日後這必將帶來一場科學大革命。
以他在中國官場和民眾之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那是根本就無容置疑的。更為可笑的是,社會上流傳說,在蘇聯,也就是勃列日涅夫的統治時期;在克裏姆林宮內,住著一位十分神秘的、漂亮的黑衣女人。
她掌握了一整套人體特異功能,能夠治療全世界各種高檔醫院都醫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她一個人悄悄地在為蘇聯最高統治者服務,以便他們能夠長命百歲,延年益壽。
結果呢?川醫和中科院的專家及教授們,把這兩個小男孩接去做了幾次科學測試。事實證明,一切都是那些江湖上的藝人用來騙人的鬼把戲,純粹就是高級的魔術表演而已。
“與其昏昏,使人昭昭。”
楊鐵在想:人類如果一旦走入歧途,把科學和神學這兩個不同的領域、不同的概念,混為一談,那將是人類所麵臨的一場巨大災難!
剛一走神,他們已經來到ICU病室了。
李莉、小英和羅大維先生,走在最前麵。
東方紅機械廠特地請來照看劉書記的女保姆段桂琴,腫眼皮泡、疲憊不堪的看著一個個來客,一言不發。看來,她已經又熬下了一個個不眠之夜,實在是太困惑了。
“段阿姨,您去歇歇吧?我和小英來換換您,實在是辛苦您了。”
“嗯,我過去躺一會兒就過來。淩晨三點鍾的時候,劉書記好像想說啥子話一樣,嘴巴一直在動,您們注意聽到起喲?”她一時想起老年人說的話: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好在她還穩重,沒有說出口。
那是壞人臨死之前,人們對他生前所犯罪孽的寬容和包容,相信他所說的話,不會再有整人和害人之心,完全是一片善意,那是絕對不能夠拿來形容革命的英雄人物和好人好事的。
“好的,段阿姨,您去休息一會兒,我們都在這兒呢。柏俊傑馬上也要趕回來,隻是哥哥在美國,趕不回來了,也許是爸爸要交代後事兒的。”
劉小英流著眼淚,臉色蒼白,十分悲痛的哭說道。
柏俊傑就是小英的丈夫,高考製度恢複後,臨江石油學院開始招收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生。他一方麵既要協助導師帶研究生,一方麵又要在大慶油田和勝利油田,以致於新疆和內蒙古的戈壁沙漠地帶來回奔波,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兩個人熱愛學習、熱愛事業,目前都還沒有要小孩子。不然的話,困難一定會更加嚴重的。
“英子,你趕緊通知一下你爸爸山東老家的親人。叫他們立即出發來四川,可能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機會了。嗚嗚嗚...,嗚嗚嗚...。”
李莉老師泣不成聲,痛苦的眼淚兒一直在往地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