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2 / 3)

一個國家的主席和夫人,人格和尊嚴,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地方下麵,那一級級的大大小小的黨政官員們了。

那時,一些造反派組織動輒抓人、遊街、揪鬥、抄家,在大街小巷,可以說是累見不鮮;打人、罵人、罰跪、用黑布蒙眼睛、小耍戲弄被害人等等更是成了家常便飯;那些“當權派”、老幹部、老知識分子和“黑五類”分子,敢怒不敢言,因為,“隻許他們規規矩矩、不準他們亂說亂動啊”是一條重大的原則底線、政策底線,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在那人妖顛倒、黑白難辨的渾噩年代,啥子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會出現在你的眼前。

這不,一夜醒來,果城的造反派又提出了“文攻武衛”的新口號,隨之而來的是,全專區武鬥形勢急劇加溫、膨脹、升級,造成了“一切癱瘓、全麵內戰”的混亂局麵。

楊鐵在和其他人的私下擺談中得知,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夫人,江青同誌在接見河南一派群眾組織的代表團講話中,首先提出來的,緊接著,上海的《文彙報》發表了文章,公開表示全力支持,堅決擁護。

那段時間,全國上上下下,仿佛是進入了“反帝、反封建、反殖民主義”的國內大革命時期一樣。各路英雄好漢、豪傑人物揭竿而起、四處奔走;大大小小的職業革命家、活動家紛至遝來、亮相登場;帶領各自的隊伍和人馬,和對方逆向而行、浴血奮戰。

那些手拿梭鏢、大刀、長矛、鋼釺、彈弓,左手佩戴紅衛兵袖標,頭戴藤帽,由一隊隊工人、農民、學生、幹部和社會閑雜人員組成的隊伍,怒目橫睜、氣勢洶洶的駐紮在各個機關、企事業單位,晝夜巡邏在大街小巷。

淒厲、恐怖的警報聲、各個單位的高音喇叭聲、反複播出的《騎兵進行曲》,時長時短、緊急急促,催人奮進…;一中告急!臨江高中告急!東方紅機械廠十萬火急!農機廠十萬火急!…。

這些淒慘異常、撩人心魄的壞消息,把全城已經下了台的大小黨政官員和老百姓,嚇得魂不附體、顫顫巍巍,紛紛躲在家裏、大門不敢出、二門不敢邁,整天搞得人心惶惶而不可終日。

“中國人民解放軍7795部隊、中國人民解放軍臨江軍分區,毛澤東思想宣傳車”來回開在混亂不堪、瓦礫成堆、硝煙彌漫的大街上。反複播送“要文鬥、不要武鬥”的通告和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好像是對牛彈琴,根本無濟於事。

雙方的派仗,從無到有,由小到大,真是越打越激烈、越打越酣暢,他們之間,不打出過你死我活,決不會善罷甘休、收兵回朝的…。

楊鐵現在還清楚的記得,一中的兩大派青年學生組織,首先在果城內開了戰,雙方打得難分難解、不可開交。學校的圍牆被堆到了、操場成了戰場、桌子板凳成了手中的武器、教學樓成了各自盤踞的據點和碉堡,滿地是石頭、瓦礫、爛桌子、椅子和板凳兒。校長、老師和家長們,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卻又無能為力,隻能幹瞪眼、幹著急。

省汽車運輸公司42隊和長途汽車客運站、專署招待所、石油地質調查處等地方,也成了兩大派工人群眾造反組織反複爭搶的“製高點”和焦點,幾經易守,打得你進我退,我進你退,難分勝負。

他家鵬娃子去看武鬥的鬧熱,一不小心,被工人造反派們用木板凳做成的巨大彈弓射中了心窩子,疼得他一時動不了身、蹲在地下半天起不來。還是一個老幹部摸樣的人,把他送回家裏的,養了好多天都恢複不了元氣,把楊鐵氣得不得了、安靜心疼得不得了,主要是害拍他今後落下病根子,對未來的前途不利。

那個省航道二處,是剛剛才修建起來的三層辦公大樓,在當時的果城是算得上的標誌性建築。兩大派不同觀點的群眾組織,包括那些工人、農民、幹部和學生娃兒等等,在這裏展開了你爭我奪、你死我活的激烈交鋒,慘烈無比、死傷無數。

後來,楊鐵聽人說那些十八九歲的學生娃兒,年紀輕輕的、死得好慘、好可憐啊!好多人去反複的勸解他們撤離這個據點,他們死活都聽不進去,眼看他們在大熱天裏,被對方死死包圍到,沒得吃的、沒得喝的,實在是造孽,一些心腸好的群眾,冒著被流彈打中的生命危險,自發的組織起來給他們送飯、送水、送衣服。

結果呢?

白天他們手持鋼釺、彈弓和自製的玻璃燃燒瓶,頑強堅持戰鬥、完全不顧自己的死活,說是要“誓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那些氣吞山河、忘乎所以的年輕娃兒,站在麵臨嘉陵江邊的三層樓的樓頂上,高呼口號:“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永不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血債要用血來還!”“寧願站著死、不願跪著生!”

夜裏,波光粼粼的江麵上,一陣陣涼風吹來,望著漫天的星星,他們仿佛就是當年的中國工農紅軍,行走在千難萬險的二萬五千裏長征途中一樣。相擁而泣,對天高歌,反複高唱思戀毛主席的歌曲:“抬頭望見北鬥星,心中想念毛澤東、想念毛澤東;迷路時想您有方向,困難時想您心裏明…。井岡山,您帶領我們反圍剿,紅旗一展滿地紅…。革命戰士懷念您,偉大的領袖,毛澤東!...”

深夜裏,這種淒楚、悲涼,懷念親人的歌聲,從高處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附近的群眾聽了,無不為之動容,痛哭流涕;他們都為這些年輕的學生娃娃們這種癡迷、這種狂熱的情緒所感染、所感動,也不知道他們最後到底要堅持到好久,他們的寶貴生命是否能夠繼續延續下去…。

果不其然,對方讓出了一條生路,開出的條件是:他們必須手舉白旗、淨身出戶;往後撤退、撤離果城,可免一死;否則,頑抗到底,隻有死路一條!

麵對生與死的抉擇、尊嚴和忠誠的抉擇,有一些比較明智和機靈的學生娃兒。乘著月光稀疏的夜色,巧妙化妝打扮一番後,人不知鬼不覺的悄悄溜下大樓;從絲三廠鍋爐房的後門下去,在嘉陵江邊高大陡峭河堤的掩護下,一路小跑到大南門外的桓子河,借助打漁人家一艘小小的打漁船,離開了這個危險的死亡之地。

但是,有些個青年男女學生娃娃們臨死不屈、視死如歸,他們高唱戰歌、懷抱自製的玻璃燃燒瓶,從樓頂縱身一跳,葬身一片火海,轟然之間,就早早的結束了他們年輕而燦爛的生命。

個別嚴重傷殘的人、生不如死的人、至死都不投降的人,被對方強行用厚厚的黑布蒙住眼睛,雙手反剪捆綁,拖至專區農業科學研究所的一處廢棄的鐵道溝壕裏,潑上硫酸,草草掩埋。

楊鐵聽罷,不由得渾身一怔,這太可惜了、手段也太殘忍了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中國人死在中國人的地盤上,而且,鬥爭的雙方,都趾高氣揚、毫無愧色的說:自己是毛主席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堅定捍衛者和忠實執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