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1 / 3)

在家裏,楊鐵塔排行為老大。

他記得,在四五歲時,父親帶著他,跟到村裏楊家祠堂裏的一個本性老曰夫子,名叫楊四爺的老先生楊福海,讀過兩年多的私塾。

那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前清秀才。當地的鄉紳和村民們都很敬重他、高看他老人家一眼,凡村裏的和家裏的大小事務,都想找他老人家討個主意、問個究竟和明白。

所以說,大凡那些《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增廣賢文》;或者是《論語》、《春秋》、《孫子兵法》、《莊子》、《老子》等,他都或多或少的背得一點點,也知道其中的一些簡單的、淺顯的道理。

平日裏,他三兄弟除了幫助母親割豬兒草、放牛兒、耕田犁地,做些力所能及的農家活兒外。年少狂野、放蕩無羈的他,偶爾興趣來了,還悄悄地帶上楊老二、楊老三以及和他最要好的兩個根登兒小朋友楊二狗和秋菊,搞點小小的惡作劇。

比如,臨近夜晚,他們趁別人不注意時,在鄰居家的房前門後,拴上一根很隱蔽的麻繩或者是用穀草做的細繩子。人家忙完農活,急急匆匆的進門忙到起放鋤頭扁擔、煮夜飯、喂豬兒等,那在顧忌其它的事情呢?

結果,暮暮戳戳地走過去,一不小心,就被絆倒了。或者甩了個裸翻翹、或者絆個狗吃屎;起來拍拍屁股、抖抖灰塵,東張西望的、一時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咋回事情。

“嗨,日他媽耶,搞得個怪了哈,簡直是闖到背時鬼了哦!走在自己家的屋裏頭,還會絆跟登兒?”等他手上摸到那根細麻繩,或者是稻草繩子,才明白個究竟。頓時,怒由心生、火冒三丈。

於是,對著院壩,扯開嗓子,開口大罵:“日他先人耶!是他媽那個有娘生、無娘教的撇火藥,搞的這種傷天害理的壞事情喲?把老子的後腦殼絆了個烏筋包不說,連二杆杆也差點絆斷了!你給老子藏到起不出來嘛?要是那天老子把你逮到起了,非得要把你龜兒子毛打一頓,心裏麵才解恨、才舒服!”

發氣歸發氣,冒火歸冒火,但那又怎樣呢?眼前一片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搞壞事的那個人,怪隻怪自己倒黴,昨天夜晚搞了婆娘沒洗手手和腳腳。

“好漢做事好漢當。”小小的楊鐵塔想站出去承擔全部責任,但是他不敢。畢竟那個時候人還小,那裏打得過那些身強力壯、堅實如牛的莽大漢兒呢?

再就是,這幾個精靈古怪的咪娃兒,大白天裏,頭著烈日,冒著酷暑。在田間地頭的必經之路,挖上一大堆稀牛糞,在地下打上一個大洞洞,上麵再鋪些幹泥巴、石穀子和爛樹葉子、高粱稈稈、包穀草草等做掩護。

人家走親訪友,打起個遮陽的油布大雨傘,那在注意往腳底下看嘛!

結果,一腳踩進去,陷到了殼膝頭。整得滿腳、滿身都是牛屎粑粑,用了好大幾盆皂角水水洗了大半天,身上還是臭烘烘、癢梭梭的。

而他們幾個咪娃兒呢?卻躲在半邊茂密的毛竹林裏,啃著新鮮香甜的嫩紅苕,看稀奇、看鬧熱、唱兒歌。

“哎!你要問,峨眉山上有好高?千丈萬丈高。幾匹騾子幾匹馬?請你恩哥過來耍。恩哥不得空,我給恩哥挖大洞,大洞裏頭窩爬屎,變成幾個雞鴨子…。”

“鴨子飛飛,變烏龜;烏龜爬爬,變爸爸;爸爸窩趴屎,包餃子;餃子那個吃?給他個龜兒子...。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喜歡他的人,老是誇獎他機靈、聰明、能幹、鬼點子多;而那些討厭他的人呢?說他龜兒娃兒老漢兒死得早,莫球得家教!

有時侯,他媽偶爾聽到這些傷心刺人的話,心酸死了。一個人在灶屋裏,手拿洗碗瓢、對著灶台,神情恍惚地在心裏打獨說:“那個背時的短命鬼倒好喲,一撒手就到閻王爺那裏去報到了。撇下我一個寡婦人家和這三個活寶器,盡遭人白眼、受人欺負。”

一個人在走黴運時,思緒完全是亂的。說起話來,東一榔頭西一棒,前言不搭後語。知者,曉得她在走黴運;不知者,以為她腦殼進了水或者有乒乓。

“嗚嗚嗚…,哎喲喂!我說楊老大,你在地底下還曉不曉得啊?我們一家人活得好苦、好累、好慘喲!別個嘴巴裏頭吐出來的那些臭口水,都可以把你楊家屋裏的人淹死喲!硬是應了那句老話:‘人瘦被人欺,馬瘦遭人騎’嗎?”

楊鐵塔在隔壁屋裏做釘耙,聽到他媽一個人在和他那已經死去的父親在對話。曉得他媽在慪氣,同時又在思念他老漢兒了。氣得臉紅脖子粗、太陽穴兩邊的青筋,漲得一股股的冒了起來。

但是,畢竟是他自己惹的禍啊!人家罵你,甚至於打你,你拿人家又有啥子辦法呢?

從此以後,他醒悟懂事兒多了,也改變了自娛自樂的方法和習慣。再也不敢去幹那些討人嫌、逗人恨的惡作劇了,免得自己的老媽子一天到晚的討氣慪。

有一次,他和秋菊兩個人,躲在密密麻麻的包穀地裏,說起了悄悄話:“哎,秋菊,我以後再也不得去搞那些壞事情了,那些人把我罵慘了的!他們不光罵我、罵我媽,還罵我們全家人,包括我那個死去的老漢兒,他們都不放過他。”

他初次經曆了人世間的一些人和事,曉得了受人謾罵和欺淩的滋味兒…。

“嗯,我也不得和你去做那些壞事情了。我給你說嘛,我老漢兒在家裏還不是說我是一個野丫頭、瘋丫頭。不好好在家裏讀書、寫字,一天到晚到跟到你處亂跑,就像是一個莫爹莫媽的瘋女娃子一樣的。”

秋菊在回應他。

“那你還願不願意跟到我們一起耍呀?”“願意啊,隻是不準我小媽和老漢兒曉得了。”

“那咱們打個賭?”“打啥子賭喲,拉鉤就要得了。”

兩個人在包穀地裏,伸出兩雙小手,鬧鬧嚷嚷地拉起了鉤鉤,話題卻轉向了另一邊…。

“哎,秋菊,你曉不曉得我媽原來是楊家大壩子裏出了名美人兒哦?”

說起他媽年輕的時候,鐵娃子高興極了。

“啷個不曉得嘛?我老漢兒在家裏吃飯的時候,當到起我大媽和小媽的麵。一直在誇獎你媽模樣好、身材好、心地善良,就是命不好。還被我小媽當場洗刷了一頓喲,有幾天晚上都沒有理睬我老漢兒呢。”

“啊!你說啥?陳二爺,也在誇獎我媽?”“我說的話,那還有假嗎?”

鐵娃子頓時一陣竊喜…。

“秋菊,那等你長大了,就嫁給我嘛,我們倆個一起去孝敬我媽她老人家,要不要得啊?”

“咋個要不得呢?隻要我小媽和老漢兒同意,我完全沒得任何意見的。”

“那我要你給我生娃兒喲?”“要得,啊!生娃兒啊!?要不得、要不得,你好下流喲!流氓、流氓、流氓!!!”

說到自己要生娃兒,秋菊小姑娘一時害羞了、也害怕了…。

那天,恰好他媽在山堰塘邊邊洗衣服。聽到了這兩個屁股上,連蛋黃都還沒有擦幹淨的咪咪娃兒,在拉鉤鉤,還說要嫁人、做夫妻、生娃兒,還要一起孝敬他老人家等等。

高興得楊大嫂喜上眉梢,拿起棒槌反複捶打衣服,開懷大笑了好一陣子…。

心想:這鐵娃兒到底是響鼓不用重錘哈?要不然的話,我這一輩子,要為這幾個沒得老漢兒的光頭和尚操多少心、挨多少罵喲!?

但是,她心裏也有了一個警惕:這個鐵娃子也不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自己屋裏是窮人家,咋個有法討得到陳二爺家的秋菊呢?

自打出了那件事情以後,有時遇到老天爺下淋雨、閑來無事,或者是心情愉悅、忙完農活時。楊鐵塔就在一些大人們和小娃兒的麵前,“之乎者也”的賣弄、賣弄一下,他以往所學到的那些古文和典故。

而且,他還模仿著楊老先生的樣子,一手拿著一把大蒲扇、一手拿著一根打狗用的木棒棒。搖頭晃腦、抑揚頓挫、裝模作樣的朗讀起那些既朗朗上口,又十分押韻的詩辭歌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