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陰風恣肆,我煢煢孑立,隻道天地一逆旅,獨行何踽踽。
方才我赴了一趟蓬萊山,長跪在太虛觀門前不起。
太虛真人閉關不見,隻托手下弟子出來傳話於我:
“師父前些日夜觀天象,月滿星沉,南方七宿芒光乍現,連結成形,似有浴火高飛之勢。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盈滿則虧,盛極而衰,天地異數,恐有婆娑之劫。師父亦說,鳳凰涅槃,朱雀浴火重生,一切全憑天妃自己的造化。”
花鶴令帶我去忘川河那日,我看了阿久的記憶後便落荒而逃。
今日我站在三生石旁,念動三生訣,如意料之中沒能在神石上尋找到自己的名字。
原來我修煉一千年依舊成不了上仙,不是因為資質太差,而是這仙界本就無翎衣一說,真正的翎衣於一千年前就已經不在了。此刻這個名喚翎衣的我所有的記憶全部記載在那個叫阿笙的名字裏,而翎衣活著全部的意義都隻是為了那個名為阿笙的女子。
真是可笑。
我恍恍惚惚飛出忘川河,直奔魔界而去。
我殺紅了雙眼闖入魔宮,如願見到端坐在大殿的王位之上,一襲耀目紅袍,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的花鶴令,此刻陪伴他身側正投懷送抱的那位絕世美人,不偏不倚,正是本應在天宮裏隔岸觀火的紙鳶,眼下倒也是,隻不過換了個新地方。
花鶴令推開她從王位上站起身,唇邊勾起一抹魅笑:“你終於來了。”
“我要結魄燈。”我斬釘截鐵道明來意。
“可本君卻看不見一點誠意呀,我可愛的阿翎。”花鶴令搖搖頭,故作歎息。
我按捺心中難以抑製的弑血衝動,冷冷問他:“花鶴令,我隻問你一句,你是否還愛阿笙?”
花鶴令道:“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我相信花鶴令會把結魄燈給我的,否則他賭下的一切籌碼都將成為廢棋,這盤局他也注定不會贏。
花鶴令是君王,是一個有謀略的君王。
離開魔宮之時,我最後將視線落在紙鳶身上,從我進殿自始至終,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花鶴令,那望不盡的深潭裏,掙紮著點點星光,微渺而灼熱。
我對花鶴令說:“我想阿笙的心裏,自始至終隻住了歌九闕一人,但願魔君能夠放下過去,珍惜眼前人。”
在東闌殿之時,紙鳶同我講了一個故事。
她說,數不清幾百年前,南荒戰禍橫飛,一隻鳶鳥向死而生,從妖獸的蠻爪之下有幸存活。
忽然有一日,蠻荒之地來了一位撲展著黑色翅膀的年輕男子,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那隻鳶鳥想啊,她那麼努力地活下來,不就是在等待這一刻的降臨麼?無論她死在哪裏,都不願死在這寥無煙火的絕地。
她當然知道她是要付出代價的,但她還是隨他逃離了那裏。
他是魔界君主花鶴令,他讓她喚他鶴令,她卻總執倔地叫他主人。
主人給她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喚紙鳶,亦賜了一張新的麵容給她。
她猶然記得主人賜予她新麵容那日,他親手燒毀了她那張原本屬於自己的臉。
她至今忘不了那種烈火焚心的疼痛,它肆虐地燃燒著,燃燒著,燃盡她所有的不堪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