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兜兜轉轉，百輾千回，我翎衣這一生始終不過一場棋局裏一枚任人玩弄於股掌的黑白棋子。
真是荒唐。
良久，我同那人道：“我也與你一般，心切你的女兒阿笙能夠脫離苦海，早些醒來。給我一日時間，一日之後，我自會隨你去。”
遙遠而朦朧的印象當中，我依稀記得我該是見過那個人的，在我將將兩百歲那年。
那年，我剛由雛身正式落地成人形，阿娘為獎勵我，在阿爹耳邊說了些許軟語，縱了我去雀林附近的山坡上玩耍。
隻記得那一日忽然起了一陣無名頭的清風，微涼過處百裏翻湧，大朵大朵盛開一片彼岸之花。
都說那彼岸花，有花無葉，有葉無花，一千年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離錯永不相見。
那花開得漫山遍野，開得柔軟鏗鏘，開得如火如歌，仿佛要開到繁華落去，開到雲雨煙草盡，茶蘼花事了。
阿娘牽著我的手站在花叢中，然後那個人便出現在我們眼前。
“嵐兒……”他輕輕地喚阿娘。
平日阿爹總一聲聲地喚阿娘“夫人”，直到那日我才恍然知曉，阿娘原來是有名字的。
嵐兒。
那個名字溫婉動人，就像阿娘原本以來的樣子。
他對阿娘說：“嵐兒，今日我路過忘川河畔，碰巧見孟婆在岸邊施播花種，於是要了些來贈你。過去常聽聞你說，喜歡這花的妖冶美麗，此番親眼所見，果不其然。”
阿娘淡然道：“東海揚塵，白雲蒼狗，多少花開花落，曾經向往榮極一時，如今但求細水漫隨，夙往再怎麼心心念念的，也並非不會改變。”
“嵐兒，你當真不願跟我走？”
“君上他，待我極好。”
最後隻記得那人怒不可遏，念訣變出一團火焰，不消片刻即燃盡那一地的花海。
“終有一日你會後悔，嵐兒，你一定會後悔……”
火光之間，隻留下他最後拂然離去的背影。
當我再次抬頭看阿娘，卻隻見阿娘遙望那人消失的方向，一聲不響地落下了淚水。
八百年後，忽有一日，那個人重返此地。
他依然想要帶她走，但她居然甘願為了保護她的君上，而擋在他那劈麵而去的利刃之下。
這一次，他親手屠盡了這裏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我與他陌路重逢，兵刃相見，他同我講述起與阿娘之間故事的原委，竟淚雨沾襟。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他仰天長歎。
我方知，此去經年，他的心裏真真切切，自始至終，都隻容了我阿娘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