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暗自揣測佩羅大人的臥室對於少爺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但誰也不敢在少爺麵前提起。凡是涉及那位大人的事,少爺都不喜歡別人有過多的好奇心。
在所有人眼中,歌利安少爺既溫柔可親,讓人忍不住親近,又因他的深不可測而讓人覺得膽戰心驚。
寬和包容的態度,並不代表可以被挑戰。畢竟我們都不是那位月神大人,歌利安少爺對我們並不真的具備那種耐心。
但歌利安少爺也終究是有底線的。
對於王廷安插在教廷內部的奸細,隻要不引起大的事故,歌利安少爺一直抱有的是放任和警告的態度。
但亞門的奸細試圖通過佩羅大人從歌利安少爺身上獲得機要情報,並且佩羅大人主動參與了這種行動,讓少爺非常不悅。
不管是用來威脅佩羅大人的整個劇院的演員們,還是我準備的冰激淩,給出的訊號隻有一個,雖然仍然不動聲色,但歌利安大人已經生氣了。
房間內激烈的聲響,和門板被撞擊的悶聲。
以及……那位大人隱隱約約的甜膩喘息。
我要為佩羅少爺默哀三秒,歌利安大人幾乎從不生氣,但他的不悅絕對能叫人心生寒意。
以往連佩羅家的大人說句話,少爺都恨不得隻被他一人傾聽。
而此刻,站在門外的米迦諾大人不發一語。
作為克雷芒家的管家,我禮貌地上前詢問:“您需要回房間休息麼,大人?”
畢竟少爺和那位大人的事一時半會不會了結,再來敲門隻能是明天早晨的事。
米迦諾家那位年輕的少將聲音低沉,過了很久才回答我:“不,我在這裏等他。”
又是被月神大人蠱惑的可憐人。
教廷的所有人都知道歌利安少爺是佩羅大人的入幕之賓,但歌利安大人又讓所有人知道,佩羅大人在被他徹底玩弄後,已經被拋棄。
我代表克雷芒家將佩羅大人送上離開的馬車,那位米迦諾少爺看起來對“月神大人”非常體貼。
我回去稟告歌利安少爺。
少爺坐在機要書房,桌上擺著被打開的盒子。盒子旁放著一張紙,上麵壓著一串成色不錯的藍寶石。
“少爺。”
歌利安少爺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我,雖然他的表情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但我覺得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在徹底的報複之後,我並沒在大人身上感受到心滿意足的愉悅感。
“他走了麼?”少爺並沒有抬頭,淡淡望著那串藍寶石,平靜地問我。
我俯身:“是的,少爺。”並且講述了離開的經過,米迦諾少爺對佩羅大人的小心嗬護,以及法芙爾大人是如何讓佩羅大人在所有人麵前顏麵掃地。
少爺沉默地聽著,一個字也沒說。
我以為他會嘉獎法芙爾為他懲罰背叛者。
歌利安少爺緩緩合上盒子,鎖扣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出去。”
但我本身這次回到克雷芒還有許多事情必須向歌利安少爺彙報,這次擴軍所獲得的支持遠遠超出預計,並且從各地的機械師搜羅了不少沒有公開過的武器。
“少爺。”
“我說了,出去。”
少爺緩緩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平靜地看著我,裏麵的陰鬱快要被溫和的表象壓抑不住。
我打了個冷戰,覺得脊背有些冷汗,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是的,少爺。”
那天少爺心情非常不好,所有人都沒看見他從那個房間出來。
第二天我進去的時候,隻是讓女仆好好打掃了滿地狼藉。
房間裏幾乎不剩下一件完整的東西。
我還私下問了珍妮,但珍妮看了我一眼,麵無表情,和平時一樣冷漠:“不關你的事就不要多管。”
我被噎得說不出話,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教廷和家族內部都在精心部署有關十字軍的計劃。
歌利安少爺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不同,但所有人都不敢輕易和他說話。因為他隻會耐心微笑著,不介意你看出他的心情有多差。
我沒和任何人提起過,但我私下認為,少爺近期這種不太假以辭色的態度,可能是從那位佩羅大人身上學到的。
少爺這種不太對勁的狀態持續了很久,直到他提出要去巴利亞修建維薩巴蒂涅拉大神殿。
每一座神殿的修建對於教廷和克雷芒家來說,都是個大事件。所耗費的人力物力無法估量,因此選址都非常慎重。
建造神殿並不是不可以,更何況現在教廷正在急速擴張,但選在巴利亞那種窮鄉僻壤,我們都不太了解歌利安少爺心中所想。
更意外的是,歌利安少爺任命了侯賽因家不靠譜的老爺參與神殿修建的工作,老奸巨猾,心眼兒比他剩的頭發還多。但是據說那位侯賽因老爺每天都湊到少爺跟前講許多佩羅家多年前的舊事,具體內容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次侯賽因老爺不知道和少爺說了什麼,似乎是佩羅大人以及他妹妹小時候的事情,少爺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心情更差了。但他沒有選擇更換掉侯賽因老爺。
當然,我們沒人敢幹涉少爺的決定。
時隔一年半,再次見到佩羅家的大人,他仍舊表現出傲慢的貴族氣質和非常難伺候的脾氣。
珍妮第二次送信回來,衣服上沾滿咖啡漬,看來遭到了不怎麼禮貌的對待。
歌利安少爺看著珍妮。
“抱歉,大人。他拒絕了。”珍妮說。
歌利安少爺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
熱烈燃燒的爐火讓房間內溫暖如春,但絕不止我,房間內的教廷神官都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他還說什麼了。”大人的聲音低沉悅耳,每當他念誦教義,就會收獲無數新的追隨者。
“佩羅大人說所有佩羅家的債權抵押,他……全部放棄。”珍妮說完,微微低下頭,她心中顯然知道這個話說出來後會是什麼後果。
果然,少爺端著咖啡的手有些不穩,滾燙的咖啡撒到他手背上,但他好像毫無知覺,視線不知落在某處。
我家少爺所有打破平靜的表情和反應,都貢獻給了佩羅家的月神大人。
如果剛才是一絲寒意,那麼現在神官們應該都開始瑟瑟發抖了。
何必當初呢?當初的機要文件完好無缺,也沒有任何泄露的跡象。
我暗自腹誹。我想這個話,所有克雷芒家的神官都在背地裏說過。
畢竟,陰晴不定的少爺,比起笑麵虎少爺,可難伺候得多。
“準備去龐貝。”少爺說。
“恩?”我有點意外,少爺之前拒絕了撒加王子讓他參加新年舞會的邀請。
少爺掃了我一眼。
我低下頭:“好的,少爺。”
我不得不說,少爺還是非常了解佩羅大人的。
我們的馬車緊緊跟在佩羅家的馬車後麵。
少爺一直非常關注佩羅家的安全以及起居問題,探路的神官都會遵從少爺的命令,給佩羅家大人將會入住的房間以及旅館提供的飲食安排的事無巨細。直到抵達龐貝前的最後一站,距離龐貝隻有幾十裏的萊寧鎮,神官提前確認了房間數,少爺第一次提出讓旅館的負責人對外宣布客滿。
歌利安少爺這一路恐怕忍得非常辛苦了,畢竟佩羅大人對他完全無視。
本以為在當晚的情形之下,佩羅大人一定會帶著他的家人住下,但千算萬算,佩羅家那位小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強行帶著自己的哥哥去了下個小鎮。
歌利安少爺那晚幾乎沒睡,第二天起床,外麵又開始下鵝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