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碧遊仍舊帶了些吃食,扮作雲清的模樣見了那位瘋癲的德妃。碧遊見她仍舊是抱著繈褓輕哄,見了她來,隻抬首瞟了幾眼,隨即低下頭,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懷中繈褓。
“娘娘,今日皇上又吩咐小廚做了娘娘愛吃的點心來。他說了,若是娘娘的病好些了,便將您遷出這昌樂宮。”
碧遊掏出香氣四溢的糕點遞到了德妃前,並隨意捏了一個送入自己的口中:“娘娘且放寬心,雲清絕不會生害您之心。”
德妃抬眸瞧著她,唇邊掀起一抹淡笑,卻倏然抬手打落了她手中小食。她吃吃地笑得糝人,沙啞的聲音仿若貓爪一般撓進了碧遊的心底。
碧遊見狀,不由擰眉,算起來她來這昌樂宮不下十來趟,與這德妃絮叨不止百來句。然而她除卻抱著懷中軟枕低語,根本未曾搭理過她。碧遊暗自想了想,心中更加確定這德妃並非真瘋,若她真的是個瘋子,未必不會與她說了幾句,然而她竟未與她搭上半句話,實在是有些刻意而為了。
“娘娘如今何必這般模樣,當初雲清為了您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而今您卻百般顧忌,看來即使是為了您而死也未必能得娘娘信賴,真是可悲可歎!”
碧遊邊說邊從袖籠中取出一枝素淡的銀釵來,她將那釵伸到德妃麵前晃了晃,這才問道:“娘娘可還記得這枝銀釵?當年雲清行刑前頭上所戴之物。她拚命護著娘娘,可您為了自個兒保命裝瘋賣傻,棄她於不顧,實在是令人心寒。就算您苟延殘喘至今,活成了這般潦倒模樣,倒不如死了幹脆!”
德妃一雙渾濁的眸子緊盯著碧遊手中銀釵,聽了她那些話後,原本蒼白的麵上因惱怒而湧上兩抹嫣紅。碧遊話音剛落,她驀地伸手奪過那釵,丟掉懷中的軟枕瘋狂地向碧遊戳去。
碧遊避之不及,衣袖被她狠狠劃過,露出少許棉絮,隨即感覺小臂火辣辣地一陣疼。她抬手點了德妃的穴道,側耳聽見了門邊的動靜,不知何時,院中的老嫗忽然出現在了門邊。
“嬤嬤莫慌,我並不會害你家主子,隻是有些話要單獨跟她說。”碧遊眼風掃風,眸中掠過兩抹煙綠之色,那老嫗見了,登時驚得口不能合,哆哆嗦嗦地朝她一禮,慌忙出了殿門。
碧遊見她消失於門邊,複又轉向驚慌失措的德妃,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以為裝瘋賣傻便可以自保嗎?您在這宮裏頭瘋了這些年,那人為何會留你一命?正是因為娘娘怕丟了性命,所以她才篤定你不會將那些事說出去。如今我頻繁出入這宮中,想必那人也有所察覺,若不是我派人守著,隻怕娘娘早就性命不保了吧?既然娘娘惜命,那何不與我做個交易?”
德妃聽了她的話,仍是裝瘋,可那雙眼眸卻不再渾濁無光,飄忽的眼神裏帶著驚駭之色。她怕死,比誰都怕!她的目光由碧遊的麵龐滑落,落在了被她劃傷的右臂上,有血自棉絮中暈出,看樣子傷口不淺。
像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想,碧遊端了笑輕聲道:“不妨事,比起娘娘的性命來,這點小傷並不算什麼。娘娘可要想好了,若是您答應了這樁交易,我願以性命擔保娘娘平安無事,並且有機會重獲皇上寵愛。”
這般誘人的條件想必沒有哪個人能夠抗拒,但見那德妃止了麵上瘋癲之色,默默地點了點頭。碧遊隨即附在她的耳畔說了一會,隻見聽者麵上陰晴不定,最終陷入了沉默。
“方才我說的,還請娘娘仔細想想,若是想好了,便讓守在宮外頭的人告訴我。”碧遊倒也不逼她,言罷便解了她身上穴道,丟給她一句之後便拂袖而走。
三日之後,昌樂宮莫名一場大火將宮殿毀了大半,住在殿中的老嫗與德妃被火燒成了焦炭,場麵淒慘,令人不忍直視。碧遊聞訊,卻絲毫不曾慌張,既然她已布下了局,就不怕有人來破!
隔了一日,碧遊前去禦前伺候,擰了熱手巾把子為楚宣淨麵時,他破天荒地主動開了口:“你這案子查得倒讓朕貼了不少本錢,昌樂宮被燒了大半,這修繕的錢,是要從你的俸祿裏扣嗎?”
“皇上從何得知昌樂宮走火與微臣查案有關?如今天寒,許久不曾降雨,那宮裏頭本就缺人打理,興許哪裏崩出個火星燃起來未曾有人察覺。況且那裏鮮少有人前去,待人發現走了水,大殿已被燒了一半。這天災鬧得算是湊巧,隻是可憐了微臣,要替老天背下這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