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提攜玉龍為君死(3 / 3)

“人各有命,我知道你們為我好,倘若這所謂的好,就是讓我囚禁在清王府或銘天宗,我私心以為,那無非跟死人無異。”

莉言抬眸,竟是堅定無比:“我答應過六殿下會等他回來,我不會死得那麼早,所以,芙霜師叔,幫幫我吧,我不想死時,回憶隻有四四方方的天。”

不願死無其所,不願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莉言打心裏渴求著,遠飛,如同那天邊雄鷹,無拘無束。

所以才在發現自己愈發異常時,義無反顧選擇要出發,而非在清王府等候,漫長等候,消磨時光。

“求求你。”莉言放下自己所有驕傲,低下自己頭,懇求,“求求你,讓我最後自私一次,就一次。”

芙霜重重坐回椅中:“真是,沒心沒肺的臭丫頭,當初便該讓長老把你丟出宗門。”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可惜那時,所有人都沒預料到,並非惱怒,隻是歎息感慨,僅此而已。

天青色白瓷胚胎的茶杯,茶霧嫋嫋,清香滿室,方圓老者挺直脊背,端正坐在蒲團上,身旁,紅泥小火爐燒得滾熱。

巨大樹蔭蔓延上朱紅雙扉門,爬滿這間清冷側室,有人走來,踏碎一地婆娑碎影。

振源祭司已是鶴發雞皮,算銘天宗長壽祭司,身子還很好,走過來時,步子放得極輕,方圓老者看他一眼,頷首,倒了杯茶給他。

“難得見你來我這兒坐坐。”方圓老者將紅泥小火爐取下,“可有何事?”

振源祭司雖說是方圓老者師弟,但那時他們並非按歲數來排位,而是以入先後宗門安排,祈天司靜朧算例外,身為大洐公主,她自幼在皇宮長大,那時宗主繼位都有些年頭,她入位時,以防外人閑話,便縐了個由頭,說她乃宗主,元辰老者,方圓老者同門師妹,拜的是同個師傅。

那無非是抬抬身份,宗裏老祭司都曉得這事兒,靜朧入宗門那會兒,宗主師傅死了好幾年,她與行之、芙霜他們年歲才相同。

振源祭司盤腿坐下:“莉言的長生燈出大事了,靜朧那丫頭啊,已經急得去砸宗主門,元辰便罷,連曦霧那邊都被驚動,就方圓你躲在這兒清閑。”

他們彼此並不用師兄弟相稱,畢竟年歲擺在那兒,交情也還好,直接稱名字也未有半分不妥。

方圓老者連眼睛都懶得抬道:“靜朧做事,還是毛毛躁躁,沒個正形,長生燈會出事,也非驚天大事。”

振源祭司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莉言長生燈,是滅了,而非搖晃不定。”

方圓老者的手猛地頓住:“你說什麼?”

“沒有開玩笑,你曉得我不是那等隨口說玩笑的人,何況是這樣的大事,我去看時,宗主已叫影衛去看情況,順便打發我來告訴你一聲。”振源祭司年歲大,自然更加沉穩,連帶人命,都看淡許多,生與死,一念之間而已,“終歸你是小阿言祖父,雖然沒個正形,到底卿宴認了你作父親,還讓莉言給你當孫女。”

方圓老者難得皺眉:“舊事重提,卿宴歸卿宴,莉言是莉言,兩者無關。”

“你難道不是害怕看見小阿言,就想起從前的卿宴。”振源祭司無動於衷,依舊不疾不徐道,“我們看得出,你何苦再多掩飾。卿宴小時候,就不是個乖孩子,調皮搗蛋,骨子裏的血,生來便頑劣強大,你看莉言,簡直和她一模一樣。”

“連最後的下場,也會相似,你若想這麼說,我已經知道,可以走了。”方圓老者淡漠道。

“我記得,卿宴姓祈吧,十分難得的姓氏呢。”振源祭司又啜了口清茶,慢慢地放下茶盞,“祈家人當初可是大洐上難得的武學世家,那戶人家的孩子,無一例外,內力深厚,天生練武奇才,但最後都走上歧途,弄得家破人亡,卿宴是嫡出,莉言也是。血脈,還真是可怕的東西啊。”

方圓老者沒有接話,默不作聲泡茶。

“你說你不掛念卿宴,那為何這些年都避開和莉言碰麵,暗地裏,卻一直看著她長大。”振源祭司將茶盞推到這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跟前,“我們早已不再年少,日子還剩多少,誰也不曉得,一起執拗下去,不如去看看她吧。說了這麼多,聽不聽,決定在你,我先告辭了。”

方圓老者沒有挽留,甚至未多說一句話,振源祭司歎口氣,為他這輩子的倔強而歎。

側室又恢複平靜,方圓老者用茶蓋輕輕拂過茶水,聲音極是低沉:“你們懂什麼,我會給卿宴的孩子,最好的……”

他的卿宴,被逼得,死在多年前的夏日,從此魂歸黃泉,而莉言,還好好的,盡管已是破碎不堪,不過還來得及,還來得及挽救。

方圓老者沉下臉色,越發陰暗起,他重重放下茶盞,這一次,再也不會讓莉言,和卿宴那般,芳魂消逝。

為了卿宴,也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