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裏,天也漸漸長了。懷著孕容易疲憊,外麵天氣又冷,符禹逐漸少了外出,靜靜在宮中抄錄佛經。自從莫嵐的事之後,他每每想起此事便心有愧疚,隻有抄著佛經,心裏才能稍稍平靜。
冬寒尚未退去,殿外樹木枝條上積著厚厚的殘雪,常常能聽見樹枝斷裂的輕微聲響。清冷的雪光透過明紙糊的大窗,是一種極淡的青色,像是上好鈞窯瓷薄薄的釉色,又像是十五六的月色,反倒映得殿中比外頭敞亮許多。
待到雪全部融化之時,天氣晴好,沐言的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尹妃心疼他的喪子之痛,對他也是格外的照顧憐惜。沒過幾日便晉了鳳卿的位分,與汐澤平起平坐。隨即安勳晉了側卿的位分,一切似乎又重歸平靜。
然而終於有一日,一石激起千層浪。
符禹沒有想到火會一下燒起來。一開始,他不過是在自己宮中和莫灤說著莫嵐回到北戎後的近況,莫灤道:“按照主子的吩咐,莫嵐回去後戒了葷腥,日日在佛前懺悔,一日都不敢疏忽。”
符禹歎道:“讓你們兄弟二人分開我也於心不忍,但誰讓莫嵐做出了這樣的事,讓我怎麼放心把他留在這裏?罷了,我有些餓了,你去給我拿些火腿鮮筍湯來。”
那火苗,就是在莫灤走出去沒一會兒的時候“嗤”地燃起來的,毫無預警地,幾乎是整個屋頂,都轟地燃燒起來,那火勢之快,幾乎是竄到哪裏哪裏就燒了起來。再加上符禹有孕,雖然天氣轉暖,但他宮裏仍成日生著炭火,助長了火勢,迅速燃起一股焦黴的味道。
闔宮驚動,所有人都趕到了昭陽殿,侍衛們提著水桶來回奔忙著救火,千翊一把拉住想要衝進去的尹妃:“陛下萬金之軀,怎能親自犯險?藍正卿不會有事的,侍衛們很快就會把他救出來。”
穎兒見尹妃擔心,抱了一桶水道:“陛下,卑職這就去救藍正卿,卑職定將正卿安然無恙地救出來。”
穎兒一闖進去幾乎是嚇了一大跳,隻能咬著牙往裏跑。濃煙滾滾中,她一邊咳嗽著嗆著煙,一邊往裏頭搜尋符禹的蹤影。她尋了許久,隻見符禹的寢殿燒得最厲害,大半已經燒毀了,人影也沒一個。她心底不由得一慌,難不成當真是被燒死在裏頭了?她有些不甘心,不由得喚道:“藍正卿!藍正卿!”
有微弱的呻吟聲傳來,穎兒趕緊闖了進去,隻見角落裏,渾身濕透的符禹瑟瑟縮縮地躲在那兒,已經被煙嗆得快要昏迷了過去。
尹妃麵色陰沉,自沐言以下齊齊跪在那裏,若靈和若尋領著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全部瑟縮著不敢抬頭。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道。
尹妃眉心有幽藍怒火隱隱躥起:“符禹肚子裏的孩子沒了,朕可以將其理解為受驚過度以致小產。但符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們居然沒有一個人能診斷出來!朕要你們一群廢物何用!”
太醫們抖似篩糠,個個臉色發白不敢答話。
符禹被穎兒救出來之後一直昏迷著,整整一天才醒來。可他醒來後居然精神異常亢奮,狀似瘋癲,雙手胡亂揮舞,嘴裏含糊地不知在喊些什麼,他力氣出奇的大,好幾個侍從好不容易才七手八腳地將他按住。
尹妃命人給他灌下了安神湯,太醫們輪流把脈診斷,卻無一人能告訴尹妃符禹到底是怎麼了。隻有若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道:“許是......許是藍正卿受了驚嚇......”
話還沒說完,尹妃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驚得茶盞砰地一震,茶葉和著茶水潑灑出來,冒著氤氳的熱氣。尹妃的麵龐微微扭曲:“活活嚇瘋?你用這種話來搪塞朕,是活膩了嗎!”
沐言柔聲勸道:“陛下別動怒,太醫們既然都診斷不出原因,也許真是藍正卿受了驚嚇,一時間氣血上湧,心脈受損,讓他好好將養著,想必很快就會好起來。”
安勳思索了一會兒,道:“藍正卿是北戎人,一向不喜歡讓東盛的下人伺候,所以他宮裏隻有幾個負責打掃的奴才,一個多月前莫嵐又回家守喪,他近身伺候的人隻有莫灤一個。陛下不如把他叫來問問,著火的細節也許他會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