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應如是觀(3 / 3)

“來慚愧!高某素無家財,與仁肇合修舍利塔,還是向鼎臣處拆借的資金呢!倒是徒沾了仁肇許多名聲。”高越素來清貧,聞知林仁肇欲重修舍利塔,頗為意動,於是在親家徐鉉處借了些銀兩,算是二人合修。徐鉉徐鼎臣為唐禮部侍郎,江東書法第一,行、隸俱佳,尤擅“李斯篆”,與其胞弟徐鍇並稱“大徐”,如今“妙因寺”的匾額就是出自徐鉉之手。徐鉉不僅與弟徐鍇及“江南布衣”絕筆畫家徐熙合稱“江左三徐”,更以文章之駢儷孤秀與吏部侍郎韓熙載齊名,江東謂之“韓徐”。

“慎交賢侄與林華侄女兒琴瑟相和,倒是成就了一段金陵佳話。”林仁肇望著高越笑道。高越幼子高慎交,曾就學於廬山白鹿洞,位列七十二弟子,文才武學,皆屬上乘。高慎交久慕徐鉉二女徐林華之秀外慧中,曾登門求教,如是者三。徐鉉戲之:有其父必有其子。徐鉉雖愛惜此子金陵才子的名聲,也看重高氏的家世門第,卻顧及高氏的清寒。林仁肇聞知,代為聘禮,徐鉉遂將徐林華妻之。

“主人!大師們都到齊了!您看是不是現下就過去?”正當三人閑話正酣之時,玄衣人悄然地推門而入,躬身稟道。陳曙微微地側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位“玄武衛”,回首又看向林仁肇,目光中倒是多了一些東西。“仁肇一介武夫,沒有先生之大才。這些下人的武學身手卻也一般,卻勝在還有些忠義之心。”林仁肇眼光銳利,緩緩起身道。陳曙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振衣而起。

“各位大師請了!”林仁肇三人在弘覺寺住持酒禿禪師的引領下向淨室內的群僧合十見禮。此時淨室內高僧雲集,竟有十餘位之多,皆是南唐境內有名的和尚,尤以已故報恩院淨慧禪師的弟子清涼寺住持泰欽禪師為尊。其下依次為報恩院住持匡逸禪師及掛單的慧濟法師、清護法師,金陵鍾山章義院住持道欽禪師,淨德道場住持達觀禪師及掛單的衝煦法師,報慈院住持行言禪師,廬山圓通寺住持緣德禪師及掛單的義倫法師、崇節法師,歸宗寺住持道詮禪師,洪州龍興寺住持玄寂禪師及掛單的德明法師、雲真法師,蘄州四祖寺住持清皎禪師,五祖寺住持玄覺禪師,袁州木平山善道法師,最後上前來的是已故禪月大師貫休和尚的兩個弟子曇域和尚和曇弗和尚。

“林府尹!高侍郎!”眾僧起身見禮,袈裟飛揚,一片赤褐。陳曙兀立在門首,宛如鶴立雞群,卻是無僧識得他。“各位大師!林某給各位引薦一位高士,這位就是人稱‘摩祖師’的陳曙陳道源。”林仁肇閃身將陳曙指引給眾僧。眾僧聞聽,登時嘩然,渾沒了平日有道高僧應有的穩重矜持和道貌岸然。

“前輩與貧僧同在蘄州經年,卻是無緣識荊,沒成想竟在此等場合相見,慚愧!慚愧!”蘄州四祖寺住持清皎禪師概歎道。“是啊!記得貧僧初掌五祖寺,亦曾前往山林拜會高賢,卻是緣慳一麵,貧僧一直引為平生憾事!”蘄州五祖寺的住持玄覺禪師和清皎禪師分屬同門,皆禪宗四祖道信一脈傳承。

摩祖師與陳摶老祖一南一北,並稱於世。陳曙不事佛、道,隻信儒家。陳曙以一儒家,通地冥大道,百歲高齡觀之直如三四十歲,身輕體健,勘破生死玄關,傲笑萬丈紅塵,佛道視之若仙。世上無論佛、道、儒,所修持的無非是得窺道,人合一,以期與地同壽。淨室內的眾僧皆在此中侵淫數十載光陰,這人之隔,卻是如花如霧,若即若離,令人欲罷不能。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陳曙微然一笑,打個稽首,就地盤膝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