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反正動腦子的事都歸你們,動手的事情都歸我的啦。”三人中最年輕的費達半是調笑半是抱怨地。
雖然他表現得很是隨意,不過沒有人敢漠視他那張不羈的臉背後,冷酷無情的手腕。事實上,這三個人會聚在一起,總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古都斯和費達都出身始祖氏族,但似乎這就是他們成為好友前的人生經曆中唯一的交錯點。拉紮格更是一個除了熟悉教典,從未掌握過實際權力的無欲之人。
阿爾庫拉瓦主教卻對朋友的自嘲另有一番理解。“這個教會現在麵臨的最大的悲哀,就是動腦或是動嘴的人太多,而願意動手的人太少。”
他以拇指、食指與中指三指集中為一點,先後觸碰前額、左肩、右肩、胸口,這是父神教地區常見的聖禮。“費達,你作為異端懲戒廷的首席仲裁官,拉紮格,你作為聖典部的首席宣講官,你們覺得我所施的聖儀有什麼謬誤的地方嗎?”
費達聳了聳肩,示意自己無法做的比樞機主教更為完美了。拉紮格則回想了一番,遺憾地回答道:“你所做的完全符合聖曆7年樞機主教哈貝特(Harber)提出的樣式,就算對照當時的手抄筆錄也無法找出任何瑕疵。”
古都斯歎了口氣。
“然而南方教區的主教們最近提出,從左到右僅僅是始祖氏族的古老傳統,實則並不能真正代表聖父的神意。他們認為,聖父以右手持閃電象征力量,左手持橄欖枝象征榮耀。因此希望改變聖禮的順序為自上而下,由右至左,寓意堂之光照耀凡人的信仰,信仰之力帶來榮耀。”
費達冷哼了一聲,對此表示不屑。
拉紮格倒是按照樞機主教的講解嚐試了一下。“似乎有點道理——卡拉斯通的牧民確實有用右手放在左肩,示意自己並無惡意的禮儀。要聖儀從左劃到右,很有可能脫胎於這個傳統。”他想了想,不覺笑了起來。“如果他們不強調這點,出身中央大區和銀石大區的主教們還有可能接受這個修改。可既然他們的意見具有如此明確的針對性……。”
“沒錯,所有十二氏族的主教以及大部分北方區的主教,一致堅持傳統的手勢——堂、始祖、外邦和信仰。甚至放言,如果沒有尋找神許之地的遠征,以及始祖氏族寬仁公正地播散信仰,提出異端邪的南方人現在還在食肉飲血,祭祀他們的邪神呢。”
“這事恐怕不那麼簡單。”費達沉吟道:“南方人是想通過聖儀之爭,強化他們在教廷的影響力,吸引那些對十二氏族早有嫌隙的離散勢力。”
樞機主教微微點頭。“你的懲戒廷掌握著教廷監控地方的權力——由你判定,南方主教們的實力已經增長到足以對抗春之聖座的程度了嗎?”
“他們一直在和彎刀海的海盜勾結,充當銷贓和補給的營地。甚至自己造船,與對麵無信的術士國家以及信仰龍神的帝國展開交易,經濟實力擴張得很快。具體數據隻有你的得力手下,聖庫部首席司庫阿奈斯-阿爾霍尼尼(Anasal-Hnini)才知道。”他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那個老是斤斤計較的吝嗇鬼,接著又:“不過要能直麵中央的大勢,我覺得似乎還缺上那麼幾分底氣。除非……。”
古都斯對懲戒官的政治敏感性表示讚賞。“問題就出在‘除非’兩個字上了。在代表彎刀海的南部提出右左聖儀的要求時,依靠另一個海成長壯大起來的主教們表示,三個手指劃聖儀也是不妥當的。”他伸出食指和中指,自嘲地。“他們建議,用兩個手指才是正統。你們能理解嗎?三個手指和兩個手指之爭。我們神聖的主教大會,竟然討論的是這麼個好笑的問題。”
國境東部的海,被稱為坎丹迪斯海,意既白亮海。那裏白的閃光的不是波濤,而是結晶的鹽塊。正是這個不斷產出大量食鹽的大型內陸湖泊,不但供給全國,還銷售到南部和西部,為父神教的擴張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要不是東方蠻荒草原上那些野蠻暴虐的半人馬,至聖聯合的國土至少還能擴大一倍。即便如此,以秋之聖座布拉宗(Bizn)為首府的鹽湖大區,數百年來也積聚起三十八萬的人口和僅次於中央大區的影響力。
費達摸著下巴上紮手的胡須,疑惑地問:“他們不是被卡爾哈草原的汗王們年年不斷的劫掠騷擾得雞飛狗跳的,怎麼還有閑功夫參與到海岸的銷贓販子們和中央的爭權奪利裏?”但思索片刻,他就自己得出了答案。“一定是南方沿海地區的主教們答應了鹽湖區的主教某些條件,想必無過於物資和軍備的援助,或許還有幫助奔馬要塞募集士兵的承諾。反正南方傳教區窮的隻要給口吃食就願意賣命的部落民可謂數以萬計。”
“費達,你真是讓我另眼相看了。”
懲戒官隻當自己的朋友是在調侃。“這些都隻是肌膚之癢。”他評論道:“地方勢力的崛起,意味著作為統治核心的中央的弱化。放在我們這個國家,就是父神教教廷在長期和平歲月後的分裂和世俗化。你們看看現在的教廷,充斥著毫無才能的世係子、寡廉鮮恥的佞信、出身曖昧的私生子。他們哪裏懂得治國牧民,就連信仰也薄弱到使用低階神恩術都磕磕碰碰的地步。而這幫狗才,還妄想著耍耍嘴皮子就能撈取到幾輩子都花不完的利益。我呸!”
費達作為阿爾-馬哈拉尼家族的嫡係子嗣,沒有按部就班地走上執事、司祭、助理主教、主教、宗主教的傳統,甚至放棄了統轄一方或者某一穿上樞機黃袍的機會,反而選擇懲戒官這條布滿荊棘和鮮血的道路,有一大半理由是因為看不起同濟輩的無能和貪婪。隻是當他登上這座世人鄙夷的冰山的頂峰,心裏是否還有年輕時的衝動?
古都斯-阿爾庫拉瓦則不同。他一直在體係內晉升,憑著出身和人脈,以及真才實幹和個人魅力,如今卻是步入了受人矚目的輝煌殿堂。然而本質上,他和費達-阿爾馬哈拉尼是同一類人,是對父神教及至聖聯合的現有體製抱著深厚不滿和憂患心的少數精英。如今他們開始網羅同誌,希望能掃除教廷數百年積累的陳腐和弊端。
如果費達是行動派,那麼古都斯就是頭腦和謀劃者。這就是兩個性格、履曆完全不同的人會走到一起的原因。
“費達,你真的以為僅僅是被你所唾棄的那些人,或者是南方和東方的地方勢力在搞亂我們這個國家嗎?”古都斯搖了搖頭。“他們隻是些幌子。躲在背後的,一邊是我們這些十二氏族的掌權者,另一邊,則是正在崛起的……使徒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