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到那麼名詞,在座三人臉色都變得嚴肅起來。其實這點凡是至聖聯合的統治階層都能隱約感覺到。
教廷早期,十二氏族把控了對教義的解釋權和教廷的實際運作。然而撒加塔伊諾帝國的入侵,使得一股新的勢力踏上了權力的舞台。使徒,具有神所賜予力量的超凡者。他們或擁有不啻於高階術士的施法能力,直接站在戰爭的最前線;或具有預言能力,對戰爭趨向指揮若定;有些甚至能操控人心,彙聚信仰,將無知的蠻族轉化成無畏的戰士。正是借助使徒的力量,至聖聯合最終戰勝了氣勢洶洶的帝國大軍,崛起為地區數一數二的強大政權。父神教,也因此歸化了一個又一個民族。神徽所到之處,皆成為聖國的領土。
問題是,至高神可沒有照顧所謂的選民——十二氏族。使徒,像撒芝麻一樣出現在不同的群體中。根據人口比例,非十二氏族及其附庸的,被征服的帕甲(paja)中,擁有了數量最多的使徒。而到了戰後,教廷不得不對影響力巨大的使徒做出讓步,向他們提供獎賞和權力。教廷背後的十二氏族不敢也不願意把使徒引入父神教最核心的聖座,於是便仿照西部的邪惡帝國,把一些領地賜予使徒,將他們任命為該地區的世俗統治者,並由當地教廷給予使徒一定的年金補助。
這麼做在當時看來其實並沒什麼隱患。使徒是人,是人總是要歸於吾主的。等他們死後,依舊控製著信徒精神的教廷,可以輕易收回分割出的世俗權利。然而不知何時起,信徒中不事生產的一批人開始謀求不屬於他們的權力——對神權和教義的解釋權。他們甚至提出要自由舉行宗教儀式的口號,也就是要在父神教外另起爐灶。不難猜到,這群‘異端’立刻遭到教廷的嚴酷打擊,為首者被處以極刑,附庸者被剝奪五年至十年不等乃至終生參與教會活動的資格。幸存下來的,卻變得更為隱秘和狡猾。他們聯絡上了當地的使徒,通過在經濟和政治上支持使徒與教廷派駐當地的主教競爭在領地事務上的話語權,換取貿易和自治的特權。
當這兩股勢力糾結到一起,無意間卻萌發了巨大的能量。‘異端’獲得了生活、經濟和舉辦宗教活動的自由,至少是在使徒允許他們生活的城市內。使徒則依靠庇護‘異端’獲得金錢和影響力,擺脫了當地教廷組織的束縛。而為了解決使徒壽命的問題,他們進一步彙聚財力操控地方主教的選取。再通過所控製的主教,將地方自願加入使徒領地的所謂習俗變成了國家的法規。還發展出使徒之間互相通婚,從而最大機率培養出新一代使徒的邪惡行徑。
“原則上,使徒們所做的並不違反神意。”拉紮格遲疑著。作為帕甲,他已位極人臣,不需要使徒的扶助。然而他的家鄉伊康,卻是在二十年前投入了某位使徒的懷抱,並在她的庇護下過上了蒸蒸日上的好日子。拉紮格也不得不承認,即便是拜服在一位凡人領主的腳下,相比於承受沉重稅負的教廷管轄地也要好得多。為此,他不得不一句公允的話。“無論教廷還是使徒,最後的信仰都歸於至高無上的存在。”
“親愛的拉紮格,但是,信仰意味著沒有選擇。”古都斯所的,是聖曆三百多年間,一位殘忍屠殺了上千名異端的主教曾過的話。這位主教,後世被教廷封為聖徒。樞機主教進一步明:“信仰,就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愛。我們的肉體和靈魂都歸於至高無上——承認這點,就意味著為了物質享受和所謂的自由而去祈求凡人,即便那個凡人是受神祝福的使徒,也是極其錯誤的。”
對此,精通教典的拉紮格也無法反駁。
古都斯隨後緩和了語氣。“不過我也承認,如今的教廷為信徒提供依托和幸福方麵做得太少,在汲取財富榮耀自身方麵又做得太多。一些信徒因此產生迷惑、反感,轉而尋求更能彰顯神性的個體的庇護,不能過多地加以苛責。就連曾被神賜福的祈光族白矮人,我們也看到了,他們現在依賴的更多的是烈酒,而非傳教者的教誨。”
費達冷哼了一聲。“你把那些腐化墮落、玷汙教廷的人描述得太好了點。”
古都斯謙和地安慰道:“所以才需要你這樣的人,時時刻刻警醒他們——吾神並未沉眠,一切都將受到審判。”
拉紮格敏銳地記起,古都斯提到的‘最終審判’,其實也是出自某個偏向異端的哲學派係。不過此時他當然不會出來。
身邊都是同伴,古都斯也未察覺自己的失言。他繼續侃侃而談:“這些亂象,讓我越來越感到教廷的弊端已是到了不得不變革的地步。而其中最大的弊端就在於——源於部落議事的分議製組織結構,難以形成強有力的統治秩序。始祖氏族沉溺於權力的欲望,不但失去了傳播教義的意誌和決心,還將大量的人才排除在統治階層之外。”他依次伸出食指和中指。“要改變這一切,首先就是要複古,回歸到神啟時代的虔誠信仰,堅定傳播神之光輝的使命。其次,我們必須學習我們西方惡鄰的製度,選取出能代表教廷發出一致聲音的王者,正如父在凡間的代言者。”
“作為懲戒官,我讚同你的觀點。”費達先是支持樞機主教的見解。“但是,作為主教,我覺得你遺忘了一個關鍵的要素。神恩——即便是最墮落,最缺乏信仰的,隻要他在教廷內依舊擔任職務,就能使用神所賜予的力量。這種情況下,你打算怎麼服普通的民眾,證明你所的是正確的,而他們的本堂司鐸、地方主教的則是錯的?他們可沒辦法通過你的衣袍服侍、言辭談吐來判定你的身份智慧,就一定高於雖然貪鄙卻每與他們共處的教士們。”
拉紮格雖然知道費達這個仲裁官經曆了始祖氏族內的爭權奪利,又經過十幾年殘酷的懲戒廷生涯因而性格變得有些冷漠,卻沒想到他已經開始懷疑神恩術的來源問題,這可是父神教廷賴以壟斷神意的基礎。
樞機主教張開右手,微一凝神間,一團乳白色的光球便出現在他手掌的上方那個光球有若具有生命般。“神恩來自神的賜予,而神的賜予則是源自信仰和靈魂的付出。”突然,他有些厭惡地晃動手指,驅散了聖光術的效果。“然而,我們都看到,即使是借用神的名義為自己牟利的,將神聖的教堂和修道院變成自家的莊園後宮的,坑蒙拐騙男盜女娼的,他們都被允許繼續使用神恩。難道神的恩賜就是如此廉價?”
“神意深邃,我等隻是還未能領會父的真理。”宣講官按照他的職業本能,立刻提出了警示。“抑或是那些苟且之輩蒙蔽了聖父的耳目,或是神的慈悲寬容了祂眼中的惡。”
“拉紮格,這些勸慰愚民的話,就不必拿來我們麵前了。”費達毫不客氣地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