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
雖然早有預料,暗龍神術士毫發無傷地出現在兩人麵前,甚至黑袍都完全無缺,還是令他們莫名震驚。
諾阿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指了指突然陷入呆滯的飄浮物。“墮使,本該消亡卻苟延殘喘於物質界的殘骸,一種可悲的存在模式。”
水鏡術士很識趣的沒有追問諾阿躲過剛才一擊的原因。“也就是,鍛造者的智能來自這個使,而不是它自身的進化?”
諾阿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寂寥的神情,但隻維持了一瞬的時間就恢複了淡漠。“依靠鍛造者之類的魔法生物進化出一個新的智慧種族,早已被證明是一種不成熟的幻想。我也很期望它是個特例,可惜,事實證明這不過是我的癡念。”
“到底是什麼情況?”黎莉娜有些茫然。“如果是使,使不該是慈悲和憐憫的生物嘛。沒有至高神教高階教士的意誌,它怎麼會主動把我們當成敵人呢?”
“使本來就是操縱人心的智慧生物。所以,不是教士指揮使,而是使在選擇性地聽取教士的建議,做出有利於他們的決定。精靈的史書中,記載了數起使主動攻擊凡人的案例。如果有必要,殺死父神信徒對使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任務。”水鏡術士苦笑著做出解釋。他這個徒弟畢竟是人類,頭腦裏總有些不成熟的理想化。
“使,是至高神意誌的延伸,而不是父神教的道具。”諾阿的明更為直白。“然而很少人知道,使在成為至高神的神使前,亦有其自身的價值觀念和思維邏輯。這個墮使,或許更接近於使本來的樣子。”
嘶嘶的騷雜音中,因為剛才的戰鬥而停止動作的漂浮體重新燃起了光明。
“神……神的意誌……。存在……延續……。”
雖然還在堅持,但墮使的狀態顯然有些糟糕。剛才勉強重構身體,借用了鍛造者的組成元素,與使本體還是有較大的差異。數百年的磨合,也僅夠拚湊出最基本的功能模塊。本該心翼翼地進行校對,卻被迫投入了戰鬥。粗製濫造的武器係統,經過多輪散射和兩輪主炮射擊後,早已陷入癱瘓。甚至維持生存的單元,也被削弱到無發自衛的地步。
事實上,諾阿的寄生者所要達成的,正是這樣的兩敗俱傷。脫胎於鍛造者的邏輯回路,竟然缺乏逢凶避險的本能。
“接下來,我們來看看,鍛造者的描述中缺失的那塊內容。”
諾阿再次釋放出黑霧。飄渺的霧氣如絲綢般飛舞,絲絲縷縷地纏繞上墮使。它們包裹著它,緩緩地滲透到它的體內。墮使的光閃爍著,隨後穩定了下來。從它的頭部(姑且把水滴的頂端認為是頭部),一個光球浮現出來,就像鍛造者用於交流的器具。
咦?——黎莉娜不禁驚呼。光球中,有些細的影像在閃動。但距離隔的遠,影像又細微,隱隱約約地看不清楚。諾阿緩緩地移動雙手。光球的狀態有了變化,它扇形投射出幾道柔和的光束。對麵的洞壁上,光影的反射重疊成一幅幅不斷變幻的影像。無聲的畫麵,上麵的景和人物都在自主地運動著。
先是聚集的人群,人類、精靈、獸人,甚至還有身材巨大的亞種。他們呼喊著什麼口號,從山上、從河邊、從密林、從海岸,十幾、幾十人的隊伍,一支支如溪流入河般集結到一起。一些身材魁梧的、舉止尊貴的、頭腦睿智的領袖被選舉了出來,將烏合之眾訓練編製成數百乃至上千人的軍隊。在編練的同時,他們繼續不停地向著大山行進,終於來到山脈前方最後一片平坦開闊的土地。那裏,他們的敵人正嚴正以待地屹立在入山的唯一一條道路上。相對於入侵者繁多的種族,大山的守衛者幾乎都是同一個模樣——隻有普通人類三分之二的矮身高,寬而平坦的紅潤麵孔,肌肉虯結的雙臂和結實的身體。矮人,從火焰世界流放過來的異族,吃石頭就能生活的怪物,貪婪地竊取著這個世界的黃金、白銀以及其他貴重金屬的穴居者,許許多多負麵的情感透過無聲的畫麵,穿越幾百、幾千年的時光,傳達到幾個旁觀者的腦海中。在矮人軍隊的陣列中,出現了高達兩、三層樓高的機械體,金屬和硬木打造的龐大軀體,透過管道不斷釋放的白色、黑色煙霧,令多種族的入侵者們不寒而栗。
於是,有虔誠者站到隊伍的前方,他們跪拜在地祈求神明的幫助。信徒們呢喃著唱誦著聖詞,祈禱並承諾勝利的供奉。由風構成的元素巨人,由水和土構成的戰爭傀儡,更多的是閃爍著聖潔光芒的有翼人形,一個個在戰場上閃現。多種族的軍隊士氣大振,幾乎要扯裂嘴角的怒吼,用武器猛力拍打盾牌的動作,血腥和殺戮以充斥他們的雙眼。一個、兩個……,僅僅是幾個人振臂一呼,成百上千人便組成進攻的洪流,向著數量明顯劣勢的矮人隊列衝了過去。
戰鬥,終於打響了。
猛烈的衝鋒,海潮般的對撞,石頭、硬木、金屬所製作的武器砍斫在一起,鮮血、皮肉、肢體的碎片,像是最不值錢的貝幣似得揮灑,絲毫不顧及它們的主人是父母期待的孩子,愛人祝福的伴侶,孩童仰慕的長輩。生命,在殘酷而豔麗的戰爭中凋零。那些英雄、領袖、神明的選中的使徒,不忍看追隨者們的大量傷亡,很快也投入了戰鬥。他們所使用的神兵利器、神賜異能,乃至……魔法,更有效也更殘酷地進行殺戮。相對的,他們的對麵,則像是大山的岩石,用閃閃發亮的盾牌、銳利的斧槍、厚重的鎧甲、嚴密的陣型,始終阻擋著數量優勢的敵人。巨大的投石機緩慢而穩定地噴吐著石塊和燃燒的瀝青團,毫無差別地擊殺普通人和被賜福的人。
雖然聽不到聲音,所有人都不覺沉浸於這暴虐或熱血的場景中,全憑從哪個角度看待這場戰爭了。
“術士……似乎也牽涉進這段曆史中了呢?”精靈術士悠悠地問。
“最初的階段,就並非是所有術士都支持魔造生物的研究。即使今看來,誰對誰錯都未必辯論得清。”諾阿歎息道:“而到了矮人對抗眾智慧種族的時代,很多術士甚至早已遺失了他們的先輩曾經參與矮人族‘守護者’的製造的記錄,反而被膚淺的種族對立所蠱惑呢。”
水鏡術士遲疑了一下,似乎想用精靈從不遺忘曆史來反駁諾阿的觀點。不過,事實是他的確沒在納茲塔的精靈藏書館中看到過任何與影像對應的記載。而今的探險,也大大動搖了他對他的祖先會毫無私心地記錄過往事件的信心。所以,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其他幾個人,黎莉娜和努瓦雍伯爵都抱著旁觀一段精彩故事的喜悅,甚至後者更感覺到與以往觀看巡遊到努瓦雍城的著名戲劇團表演不同的興奮。隻有倫納德-馮-霍姆,激動之餘,恨不得將戰場上每一個戰鬥景象都刻到自己的腦子裏。
光線映射的影像,此時突然有了變化。從高高在上的俯視角度,陡降數十厄爾的高度,轉換為平視的方位。被賦予鐸撒瑞爾(Dusarel)之名的使,親自投入了戰鬥。他的目標當然不是那些滿身煤灰和烈酒味道的矮人,而是術士們妄圖超越神袛的失敗造物——魔法機械。這世界上的凡人,包括人類、精靈、矮人、侏儒、獸人,都是健忘的。使,則從來不會遺忘,特別是對抗、詆毀神的異端行徑。使燃燒火焰的淨化之劍,將一個正在操作投石車、擁有眾多迅速生長的藤條般修長肢體的魔法機械燒成了一片火海。隨後,他與一個巨石傀儡形的魔法機械纏鬥在一起,界的劍和猛烈的光之槍攢射擊破了它厚重的防禦,癱瘓了它的行動。
就在使意氣風發之際,一個黑影撲上了他的身體。鋼鐵的外殼,鋼鐵的手腳,纜繩般不斷伸長並勒緊的觸手。火焰對它無異於撓癢,不能拉開距離使用光之槍的主炮發射模式,也無法突破它厚實的鎧甲。而音波炮、瘟疫毒霧、精神控製,早就證明對這些異端造物毫無功效。被打入絕望深淵的使,尖叫著墜落下來,還不斷用光之槍向四周散射。一些光束,在戰鬥中的雙方陣型中製造出一道道散布殘肢的壕溝,另一些則擊打在偷襲了他的魔法機械的身上,給它添加密密麻麻的孔形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