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鄭王府與蜀王府向來親厚,鄭王鳴泉常令阿歡過府傳話,故蜀王府的下人也不大阻攔,希音披了件鬥篷默不作聲跟在阿歡身後竟也無人攔擋。
希音跟著阿歡一路長驅直入,到了李遠住的菊韻,門口卻無人看守。
阿歡就要敲門,卻聽得裏麵傳來人聲,一男子氣急敗壞道:“前幾日不是才剛好些麼?怎麼又咳起來了?”
又一人答道:“本來是好些的,不知道下人遞了個什麼消息進來,王爺便氣的隻錘床,還把湯碗摔了,當晚便厲害了。”聲音有些尖細,希音忖著應是李遠身邊伺候的內侍。
“定是寧王府的糟心事叫他氣著了,這是何苦呢。”先頭那男子歎了一句,聽得希音也是心中一緊,忙示意阿歡敲門。
阿歡敲了幾聲,一個內侍打扮的人探出頭,“原來是歡姑娘。”又見到了身後帶著帷帽低垂頭所謂希音,疑道:“這是?”
阿歡忙笑道:“我們王妃請來的女醫者,說是給王爺瞧瞧。”
內侍這才笑開:“難為王妃費心了,快進來。”
希音進了門才曉得原來說話的男子正是周彩夫君裴廉,忙把帷帽拉了拉,低頭就要跟著阿歡進內室,裴廉卻叫住她,“這位是?”
那內侍答道:“是鄭王妃請來的大夫,給王爺瞧病的。”
裴廉上下打量了希音半晌,希音急的手心都滲出汗來,許久才點頭道:“進去吧,還請姑娘多費心。”
李遠正在房中躺著假寐,聽得敲門聲,“本王要休息了。”
誰知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李遠就要說話,定睛一看,卻是希音笑吟吟的站在門口,鬥篷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張俏臉。
“你怎麼過來了?”李遠驚異道。
希音也不答話,脫了鬥篷進門,李遠這才發現希音並未盤發,隻挽了個小髻,身上也是尋常侍婢的衣飾,想來是避了眾人偷偷過來的。
希音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關切道:“進門的時候聽他們講,可是又厲害了?”
李遠笑道:“沒什麼打緊,二達最會大驚小怪了。”
希音哪裏見過他現在模樣,臉色蒼白,嘴唇也無甚顏色,說話也是有氣無力,滄桑憔悴的厲害,心中酸楚。
李遠見她臉色不對,笑道:“我這屋子盡是藥渣子味,沒得熏壞了你。”
希音得意道:“我這人卻有些怪毛病,不光愛聞這些,吃藥也從不怕苦,更覺有種異香。”
李遠笑道:“哪裏有人有這種愛好,你誆我呢。”
希音才細細講來,“並不是誆人。有次哥哥生了病,又流鼻血又長口瘡,大夫給他開了藥,他嫌苦不肯喝,就請我把那一副藥盡數替他喝了。哪知晚上我就頭疼身重,上吐下瀉,發了燒。”
李遠皺眉道:“藥是能混吃的麼?永裴吃的藥定是清熱解毒的,你年紀小,腸胃弱,哪裏能吃的如此寒涼。”
希音嘻嘻一笑拿過他床頭擱著的書,笑道:“近日讀什麼書?”翻開一看,原來是陶潛詩集,“怎麼又翻出舊書看了?”
李遠道:“以前隻是好讀書不求甚解,如今年歲大了,再細細咂摸味道。”
“那你如今又咂摸出什麼來了?”
“采菊東籬下是好的,若有機會,我也要回歸山水。隻是若要隻顧氣節,誤了妻兒性命,我是不行的。”李遠搖頭道。
希音也歪頭聽他細說,“生為男子,自有責任在肩,父母妻兒便是第一重。讀書士人有氣節傲骨是好的,若是因此叫兒女挨餓受凍,便有些叫人寒心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獨立於世的,便是隱士,他吃穿用度便完全與世隔絕了麼?如此看來,他便有些迂腐了。”說罷還不等希音開口,他又歎道:“隻是他筆下極樂之境著實叫人神往。”
希音也點頭道:“若是此生長住桃源,便再無憾事了。”
兩人說了一通,李遠才問起阿元,“前日聽說犯了哮喘,可有大礙?”
希音道:“阿元倒是不需擔心,認了明明素手做幹娘,還怕不好麼?你才真正叫人擔心,是不是因為杖刑引起舊疾了?”
李遠擺擺手道:“並沒什麼大礙,不過借此貪懶而已。”
希音緩了緩道:“各人自有各人命,你並不用替我操勞如此,橫豎便是這樣了,你養好身子是要緊。”
李遠聽了卻咳了起來,慌得希音忙起身為他撫背,直咳的臉色通紅李遠才止住,順了順氣道:“我不過是略盡心意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隻是有句話要囑咐你,這滿帝都沒幾個有好心肝的,你誕下皇長孫,更要處處留心,別輕信別人,有什麼麻煩盡管來找我。”
李遠說罷又補了一句,“我與永裴是生死之交,看在他的麵上幫你罷了,你不要多想。”
希音隻覺得眼睛澀的很,強笑道:“我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