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險象(1 / 3)

寒冬城內正午鼎盛的陽光並沒能驅走嚴寒,印有紅色鳶尾花的米色旗幟正經由一個個工人之手插立在家家戶戶的門牌旁,發布告示的官員走街串巷,彩色的三角旗也懸掛在了街道兩邊的屋簷上。這絢麗的繽紛似在為這無力的陽光進添一份暖意,可怠倦的人們卻似乎更願意在屋腳的陰影中躲藏。若要沐浴晨盺之陽,亦要忍受奪目光芒。在得到的同時,也必將失去什麼。就這樣,我們在得而失、失而得中徘徊,可已然厭煩了這一切的人們,就連在那疲憊的眼神中也都透露著些許不屑。對於那些已一無所有的人們,他所能做的唯一之事便是不要忘記曾經有過。

貴婦們一如既往地在期盼著午後的到來,那端莊典雅的茶會,既是她們交誼顯赫的花園,亦是她們彰顯華服儀舉的舞台。隻有在這裏,她們不必為自己的惺惺作態而斟酌,因為這裏隻有尚不夠矜持的高貴。她們無比期待著那稍縱即逝的午後時光,可與往日不同的是,今的她們更加期待著明的到來。因為在明,也隻有在明,她們那在茶會中仍不能全部釋放的雍容姿態終於得以盡情宣現。她們本就是自己的主人,生活的主人,可明,她們自以為要成為世界的主人。

士兵們按例巡邏,他們本應是除暴安良的鬥士,可在這碧瓦藍磚,清雪灰袍間,那銀盔鐵甲卻也成了眾人眼神戲謔的對象,仿佛那安良的神聖早已式微,取而代之的則是除暴的恐懼。

城內的巡邏無需太過拘謹,士兵們三兩成行,閑談肆笑。可隨著一陣馬蹄聲逼近,他們無不避閃弓腰,漸送那位大人的隊伍遠去。

城外一陣號角的嗚鳴聲響起,緊接著門衢大開,坦途相迎。兩隊並列駛入,走在最前麵的二人,一人身著銀甲金風,碧眼高顴;一人穿著布衣披著栗色長袍,蒼發艾顏。然而剛一進城,那布衣栗裹者便收韁下馬,將韁繩交給了身後僅跟著的兩名紅袍手中,緩步而行。

“您這是何意?”仍坐在馬上的將軍問道。

“許久未歸王都,我想走走罷了。”他的暗袍遮裹了全身,更為他增添了一股莫測之感。

那將軍見狀,也是一蹴下馬,與他並排而行。

“那就讓我也陪著您吧,畢竟尊老可是一件美德呢。”他嗬嗬一笑,隨著麵前一隊人馬的到來,他的表情也變得愈發虛浮。“看來這場不期而遇的並步終要變成三人行了啊。”

他輕哼一聲,並未作答。駿馬止於身前,羅德·布拉赫勒馬躍下,行禮道:“陛下聽聞兩位將軍歸來,特令我前來迎接。看這態勢,二人莫不是有興散步一番?”

“這隻是我這個老頭子的一點閑趣,你大可不必陪我。”費蒙顯得極其冷淡,麵對這兩位後輩,他一點兒好臉色也沒有給他們。

“您可饒了我吧,坐在高處和您話,想想就讓我脊背發涼。我可不像那些不知死活的家夥一樣,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他著,餘光瞟向身後,士兵們恍如夢醒,急忙下馬,為三人讓出了一條路來。“請把,二位。”

宮內大殿上,一人身著雲錦白袍,頭頂金鉑飾冠,端坐於王位,孤一人,無一言,撐一臂,扶一冊,專精會神,四旁無它。邊牆的涼風掠過敞開的三道晶門,從空台回過宮堂,揚起的酒紅緞簾上依稀可見幾朵金箔鳶尾。

“費蒙將軍、桑德裏克將軍、布拉赫大人覲見!”突然門侍喊道,國王放下手中的卷冊,正姿以迎。

一入大殿,及至中堂,三人便單膝跪道:“微臣拜見陛下!”

“快快請起!諸位為國為民戎馬一生,厥功至偉,真是有勞諸位了!”一開口,國王便寒暄道。他所的雖都是些官場習語,可也句句發自真心。

“陛下言重了!為國為民,一介草命,何足掛齒!”費蒙那矍鑠的臉上隻看得到嘴唇的一張一合,他的表情就如同冰封一般的冷漠,可麵對國王,他這般莊重的義正言辭卻倒是顯得頗為得體。隻是他那副麵具般的蒼顏令人不得不在與他的交往或交談中點到即止。

這個回答也宣示著這一話題的終結,國王遂又問道:“阿達瑪斯將軍呢?他還沒到麼?”

“阿達瑪斯將軍他啊,可是出了名的固執與保守,我想他定會在前線戍守到最後一刻,直到明日的飯點兒才會來吧。”桑德裏克戲侃道,國王也不禁要強忍笑意。

“這話如果讓阿達瑪斯將軍聽到了,可有將軍你好看的。”

“那這就需要陛下還有兩位大人多多關照了。”桑德裏克的話令空曠的大殿內增添了幾分歡意,可費蒙的心卻似乎全然不在上麵。他之所以會提前一日歸來,完全是為了其他原因。

“陛下,我先前所奏諫書至今未見批複,不知是書侍失當,落於晦角,還是陛下朝務繁忙,無暇啟閱?”他突然道,令國王也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將軍上言之事,我已有所思量,隻是如今民勞兵損,百待複興,況且塔塔尼亞仍有四賢坐鎮,若要強取不以三成傷亡不可得,所以我想此事還是以圍困……”

“長痛不如短痛!如今兵燹四起,啖飲成荒,不歿敵仇,不除孽根,殆亡猶存,何談興複?以三分亡魂告祭下,斧鉞萬裏,方得萬世太平!如此幸事,何須多量?”費蒙打斷了國王,他的語氣愈發緊迫,神情也鮮有地發生了變化。

國王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桑德裏克與布拉赫也終於聽明白了二人所究竟為何事,隻是見這態勢,他們也無從插嘴。

“萬世太平萬人求,折骨殘兵砌成丘。莫道下長無慮,後世傾赴前世愁。將軍睿智過人,這可不像您老人家該的話啊。”楠木紅門下,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倏然出現道,她頭戴副笄,垂掛金墜,頸環玉飾,定睛細看,正是先前與布拉赫同行的那名女子。她細步上前,經過費蒙的身旁,那空靈的眼神中仿佛帶著絲許奚落。

“奧菲莉婭,你怎麼來了?”國王道。

“兩位赤膽忠心的將軍歸來,我不出來迎接一下又該成何體統呢?你對麼,藍禮哥哥?”她咧著嘴,燦爛的笑容仿佛能夠治愈一切。

“唉,你真是太過關懷國事了!若你是弟弟倒還可以為我分擔一下憂勞,隻可惜你是女輩,還是王族的女輩。你應該在閨房裏撥弦細語、粉繡雕眉,而不是在這裏憂國鎖顰,鬱鬱勞累!”他對於奧菲莉婭的出現略有慍氣,隻是這份不悅並非源於妹妹的僭越之嫌,而更多的是身為兄長對於妹妹關切的憐愛。

“你又在這種話了。一個人獨負權責,無論是壓力還是辛勞都重的無以複加,久而久之難免會作出頗策。父王尚有你能輔佐,可你又有誰呢?我不幫你分擔一些,你早就花白胡子成禿頂了!”他們二人的爭論最後倒更像是鬥嘴,越越不嚴肅。國王正欲命她回房,費蒙將軍則突然道:“公主殿下能來迎接真是令我等受寵若驚,正好我也有一事想要向您麵詢,不知您肯否賞臉為我解惑一番?”

“將軍言重了,請問!”她心知來者不善,早早在心底設下了防線。國王也頗為在意,不知費蒙有何事要問奧菲莉婭。

“微臣一路上聽聞近來有幾名刺客闖進了王城,不知陛下與殿下可有受驚?”

國王一聽是這件事,倒也並不上心,隨口應道:“多謝愛卿關心,不過是一名普通的毛賊罷了,昨夜已為特托昆博趕走,無人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