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牆角邊忽然衝進一個身影,一頭如瀑的長發,穿著吊帶紗裙,她在黑暗裏的牆角蹲下來,抱頭痛哭。
程然的心瞬間就軟下來。
這個傻子,連痛哭流涕也要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究竟怎樣才能學著勇敢一點。
對不起,玖月。
別難過,很快你就會忘了我,時間是個惡魔。
一定會有一個人,會像我對她一樣對你,不顧一切。
黑暗的角落裏,玖月努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她隻覺得自己的心破了一個洞,淚水源源不斷的從那個洞裏流出來,無窮無盡。
程然的誌願是誰冒填的,她將來的前程如何,她該怎樣麵對家庭的破碎,她都已無心去管,她在黑暗裏隻看得見程然那張冷漠的臉。
對她從未有過的冷漠。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那個她放肆大哭的夏夜裏,她心儀的男孩也一直在露台上陪著她。
他們為了同一件事,不同的哀傷著。
那天之後,玖月常常在夢裏驚醒,她不止一次的夢見程然那張冷漠的臉,他不發一言的轉身離開。
查分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爸媽高興的撥打查分電話,玖月雙目無神的坐在沙發上,等待著審判來臨。
“XXX號,考生姓名,林玖月,語文,143分,數學,138分,英語,149分,文科綜合,239分,總分……669分,若分數有疑問,請撥打……”
父母臉上一直帶著的喜悅漸漸凝固,媽媽急急的掛掉電話,又重新撥打了一遍,毫無生氣的機器人聲音一遍遍從電話裏傳來,“總分……669分……”
玖月閉上眼睛,嘴邊浮起自嘲的笑意。
她估得多準,北大在這個省錄取分數線就是669,她估得多準!
她親手捏碎了爸媽的希望,而程然,也親手捏碎了她的希望。
多公平。
“怎麼會這樣……文科綜合的分數不對啊,至少少了……50分,一定是試卷不對,我打電話去查試卷。”媽媽皺著眉頭,不死心的繼續打電話。
玖月站起來按掉電話,“不用查了,文綜最後一道大題,我交了白卷。”
爸媽看著她都是一愣,“胡說,怎麼可能!”
玖月抬眼看著媽媽,“媽,我交了白卷,因為……我不想讀北大。”
媽媽木訥的看著她,像是一瞬間反應不過來,眼眶立時就泛了紅,“你……你說什麼?最後一道大題你交了白卷?”
“是。”玖月點頭。
一巴掌劈頭蓋臉就打在玖月臉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玖月腦袋嗡嗡作響,頭重重的磕在櫃子的邊角又反彈回來,鮮紅的液體順著她的發絲落下,瞬間就染紅了她的半邊臉頰。
“你居然敢說你……不想讀北大!”
媽媽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玖月卻聽得懵懵懂懂,她的眼前一陣陣泛黑,隻看見滿臉淚水的媽媽拿著藤條衝進來,爸爸死命的護在她身前,尖銳的疼痛遍布了她的身體,耳鳴聲直到意識消退前也沒有減輕。
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了,四麵慘白的房間裏有很多人,都是家裏的親戚。媽媽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爸爸心疼的守在她的病床前,親戚們不停的安慰媽媽,她卻聽不真切他們的聲音。
他們大概以為媽媽是因為自己進了醫院才如此傷心。
可是她知道,媽媽那麼傷心是為了她夢想的破滅,為了這18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心血付之了東流。
醫生說她的耳膜因為外力撞擊導致穿孔,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聽不見聲音。
這樣也好,她可以安安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用聽那些紛紛擾擾。
她再也沒在媽媽臉上看到過笑容,誌願她是在醫院裏和爸爸商量著填報的,第一誌願仍舊報了北大工商管理,第二誌願報了中國傳媒大學新聞係,第三誌願放棄。
她知道,她一定會被傳媒大學錄取,可即便是這樣,整個假期媽媽也再沒對她笑過。
在媽媽眼裏,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她成了“差生”,讀了媽媽眼中的“垃圾大學”。
她再也不能為她掙得榮耀了。
開學季,媽媽甚至沒有去送她,爸爸工作忙,她獨自一人背著行李坐火車來到北京,到校門口之後她看見那裏站著一個人,以至於她喜悅的淚水瞬間就奪眶而出。
她就知道,她不會被這個世界所遺棄的。
總有那麼一個人,會為了她,放棄自己原本的生活。
隻有她,隻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