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天還是有些冷,但這外界氣息根本擾亂不了紅樓中的溫香軟玉情。馨雪閣是柳示王都舒琉城出了名的花樓,每日來這裏聽曲玩耍的男人絡繹不絕,生意可說是很紅火。但來過這裏的人都知道,馨雪閣最出名的不是美人,而是那個賣藝不賣身的女子的琴音。
此女名喚沈銀粟,追其過往也是一段唏噓事,此後再慢慢細講。
雖說柳示當前國情緊急,但這些國家大事對縱情聲色的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畢竟於他們來講,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方為真理。
說及此,裝飾誇張的花廳內,眾人正聽得如癡如醉,突然,高閣中驚呼聲起,琴音瞬間破了個稀碎。
丫頭敲門,“姑娘,有外客請見。”
沈銀粟隔著層層珠簾紗幔,坐在案前朝門口看去,“請進來吧。”
將斷弦重新續好時,丫鬟已帶著那人進來。
“沈姑娘。”
聽口音,是中南地區,不是柳示的人。
她合衣坐得端正,雙手放在膝上,一動一行倒是有高貴典雅之感,雖處紅樓卻更似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這位先生,千裏迢迢趕來舒琉,不知有何貴幹?”
他遞上一封請柬,給旁邊的丫頭,低頭道:“我乃碩豐郡丞林老爺家仆。我家老爺喜琴,知道姑娘手藝在柳示是出了名的。過幾日是我家老爺半百大壽,因此特來請沈姑娘過府撫曲賀壽。”
接過請柬翻了翻,還真是碩豐林家。她倒是有所耳聞。林老爺在邊城是個大善人,救人幫人無關己國別國,周邊臨近縣城的百姓幾乎都受過他的恩惠,也因此對他尊重有加。
走上一遭也不是不可以,隻是目前灃辛塢榮兵力未退,耶古嶸也正停留在碩豐。她雖是在舒琉討生活,但並不是柳示的百姓。所以有關戰爭什麼的,能避則避。
“如今東陸已亂,戰場正處在中州一帶,貴家老爺此時大辦壽席,就不怕出什麼意外。”
“這一點我家老爺做過保證,姑娘不必擔心。”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小盒子遞給旁邊丫頭,“我家老爺說了,姑娘眼界高,談錢未免俗氣。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姑娘收下。”
盒中是一枝梨花,細看才發現是手纏發簪。這門手藝,是塢榮特色。她拿起來,蔥嫩五指輕柔撫過,眼神瞬間浮起一絲傷感。
“姑娘。”旁邊丫頭催促。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送到心頭上,哪有拒絕之理,“也罷,這兩日沒什麼事,先生大老遠來,也不好拂了意,就陪先生去一趟吧。”
舒琉到邊城碩豐,陸路大概要十天半月,但走水路,順風而下兩天兩夜就可抵達。船上的第二日,沈銀粟嫌船艙中悶熱,出來透氣。兩岸風景已不是崇山峻嶺,房屋相接,煙火氣十足。
丫頭小寰尋來,給她披上一件外衣,“姑娘,外麵風大,進艙內去吧。”
她笑著搖頭,看著沿路風景,過了好久才開口,“小寰,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你是哪國人。”
丫頭不是很明白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隻能如實道:“我不記得了,”
沈銀粟歎息道:“真好。”
丫頭就更不解了,“好什麼?姑娘今日的話,小寰聽不明白。”
她依舊是笑,“我從小被人賣來賣去,大概是幼時過得太苦,有些事都刻在了骨子裏,忘都忘不掉。”明明是那麼觸目驚心的過往,說起來卻顯得毫不在乎。
“姑娘……”丫頭自知嘴笨,也不知該怎麼勸,“姑娘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