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章 矛盾(1 / 2)

宴絕進大堂的時候,入眼一個奠字極為紮眼。頭七已過,棺材也早就入了土,隻餘著一座靈堂跟牌位,還有放在棺前燒紙錢的冥盆。墨叔若就跪在那,紅著眼睛,靜靜燒著黃紙。天已經有些黑了,屋內並沒人來打擾,所以也沒點燈。

他走過去將蠟燭燃上,在牌位前點了一柱香,又轉身走近墨叔若,在她身邊的蒲團上跪下,鄭重地磕起了頭。這樣的大禮,墨公原是受不起的。

磕第二個時,墨叔若拉住他道:“城主莫要折煞我,爺爺泉下有知,會怪我的。”之前次次起誓說不與宴絕再見,如今出爾反爾還帶他回來,心中自是愧疚。再要是被旁人看到,又不知會傳出什麼來。

墨叔若自覺行為不當,該有所收斂,可這麼說,未免會讓宴絕覺得疏遠,想要說些什麼彌補,沒想被他輕輕拍了拍手背,安撫道:“跪在這裏的我,不是天目峰之主。墨公深明大義,他若懂你我心意,自然也不會怪你。”說罷,將第三個補完。

看著他的身影,墨叔若有種恍然若夢的錯覺。心口憋得難受,也就沒有多餘心思想其他。回頭看著牌位緩緩閉上眼睛,哽咽道:“宴絕,我好累。”

宴絕看著她,也不知是痛哭後大徹大悟的冷靜,還是刻意去隱藏悲傷,可不管哪樣,他都很心疼,“若是想哭就哭出來,不要勉強。”

墨叔若嗓音沙啞,臉上露出個比哭還難過的笑,“爺爺不喜歡看我哭,他說我哭的時候就像在他心口紮刀子,很疼……”

看著她低下頭哽咽,捏著膝上的雙拳捏得有些發白,“對不起。”

他的道謝和歉意總是來得莫名其妙,墨叔若聽不明白,紅腫著眼睛一臉憔悴,雖然心中難過,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他。這不過才兩個時辰不見,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太久沒注意過他。一眼望去,發現他的眼神裏麵包含了太多,是她不曾看見過的情緒,像是心傷,愧疚,和不安。

墨叔若清了清幹澀的嗓子,可出聲還是異常的沙啞,她聽見自己問,“為什麼道歉?”

為什麼道歉?宴絕皺眉看著她,那是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感情,隻是覺得墨叔若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那個如她生命般重要的人,突然的離世,她會有多難過,而自己除了待在她身邊,什麼都做不了,不能為她分解難過,他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又不能露出過多的悲傷,讓她再揪心,於是拾起一個淡淡的笑輕輕搖頭。

他不說,墨叔若多多少少想通了些。不免心軟,反過來勸他,“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不過常事,你沒必要道歉。”看他的表情雖然依舊如常,但眉頭皺得實在緊,墨叔若苦中作樂,在他眉間輕輕揉著,“再說了,這輩子我總不能一直靠你活下去。爺爺雖然不在了,可是墨家還在。”

他將她手拉下來握住,“你莫要再嘴強。我可以不問不看,就這樣默默陪著,但你想要我不管不顧,怕是行不通的。”

墨叔若抽出手麵對他跪好,語氣少了絲軟弱,更多的倒是有了墨家家主的擔當,“你進來前我也想了很多,所以並不是麵上做做樣子。爺爺去世我是難過,但是墨家的安危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我不想墨家弟子受著大伯的令白白送死,眼前事是要阻止耶古嶸派兵。我無人可信,亦無人可求,隻有你……”說著,雙手並在額前,朝他正經一拜,磕在地上。

“墨叔若……”他並沒有去扶,他知道這一拜是什麼意思。

墨叔若重新跪好,道:“這一拜,是站在墨家家主的位置上,求城主憐我墨家上下忠心,莫要傷一人,折一劍。”

又是一拜,“這一拜,是求城主能前往柳示邊城,勸止耶古嶸,墨家一事乃是內務,不該有旁人插足。”悅常楓他也是見過兩次的,加上方紅魈的救命之恩,好好勸說,想必耶古嶸也不會為難他。

又是一拜,再起時語氣表情沒有了先前的較真,多出幾分柔情,“最後一拜,是叔若故意遣走你的歉意。我不想欺你瞞你,可我也不願你看到我狼狽不堪自我療傷的模樣,請您給我些時間,也請您原諒我的自作主張。”

宴絕深深望著她,“你若不這樣坦誠相待,我還可以拒絕。”說著又是一聲歎息,“你啊,怎麼就把我看得這般透徹……”

墨叔若道:“這是你遲來五年的代價。”

兩人靜靜對視,眼中情緒毫不掩飾。是疼惜,更多的是翻湧的愛意,宴絕道:“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乍一聽這話,墨叔若心底既開心又委屈,要不是在爺爺牌位前,怕是真的要忍不住撲過去抱住他。宴絕又何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