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絕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即便看不看得見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但倘若真的能治好,那肯定也是高興的。
那邊雲出岫點了點頭,“待我準備兩日,就為你清理餘毒。”
墨叔若背靠著牆壁躲在柱頭後麵,裏麵又講了幾句什麼,宴絕便被一個小童兒牽引著離開了藥房。
昨夜剛下過雨,柱頭旁的一叢植物很快就打濕了她半截衣裳。墨叔若回過神,撫落幾顆露珠,這才提起精神往屋裏走去。
站在門口敲了幾聲,也不算失禮。屋內站在藥櫃旁邊的緋衣婦人頭都不曾回,道了聲,“進來。”
這房間可說是墨叔若見過最大的藥庫,她一進門就抬眼打量。屋子裏挨次豎著好些高櫃,最高的還需要爬樓梯才能夠著,一層又一層,每一個抽屜上都貼著裏麵裝的藥名,認得的不認得的都有,墨叔若看得驚訝,也不免長了見識。
雲出岫回頭看她,停了手中忙活淡淡道:“你就是養化天蠶蠱的那個墨叔若?”
她回神看著櫃子邊的婦人,想起這飛花穀上上下下規整都是她一人打理,心裏難免升起佩服,立刻低頭恭敬道:“是我。”
墨氏書庫她也是去看過,那秘密基地的書冊上千達萬,哪一年哪一地歸屬哪一項,一本一本,摞得十分整齊,但每日整理書籍的弟子就多達百人,不隻是清理跟歸位,就是將舊書謄抄都看得她頭疼,也隻有明白的人才知道這裏麵的辛苦。
那廂雲出岫已回過頭繼續翻找藥櫃,嘴裏直明叫她來此的意圖,“我要你手中天蠶蠱的秘方,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墨叔若擺手,“不……”
雲出岫再次停下手中動作,回頭看她,“你不願意?”
“不是,天蠶蠱能治病救人,交給飛花穀是最合適不過的。”她靜靜道:“我說不,是不想要什麼,天蠶蠱,什麼都比不上……”
雲出岫沒什麼表情。不過難得墨叔若年紀輕輕又如此懂事,倒也忍不住心裏誇讚墨家的家風。伸手示意一旁的桌子,“桌上有紙筆,你將養製方法默寫出來就是。”
墨叔若點頭,去桌後研磨。
雲出岫也不再管她,又去翻箱倒櫃做自己的事。一炷香後,墨叔若放下毛筆吹了吹,起身將紙遞給在一邊看書的雲出岫,“寫好了,這便是天蠶蠱的養製方法。”
看完那一條條方法,她很快弄明白裏麵的原理,不得不感歎寺方的思維邏輯。
最毒的蠱蟲是將五毒放在罐子裏撕咬,再從存活最後的毒物裏養製出來,而天目峰雪山天蠶是吃雪嶺靈芝繁衍,本來雪靈芝就是入藥的奇草,從天蠶裏養化而來的蠱蟲必然也是不帶任何毒性的。天蠶會化成蠶繭,天蠶蠱幾乎繼承了這一點,將吸收來的毒素像蠶繭一樣包裹在體內,最後慢慢消化再分泌排解體外。
螞蟻、蝴蝶、蚯蚓、蛇、蜘蛛等各種有毒無毒的生物都可以拿來製蠱,隻是煉製方法、時間周期跟配料各有不同,最後成果相應也會有高有低,寺方此法研究多年,恐怕他自己也沒想到,這天蠶養出來的蠱竟然這般厲害。
雲出岫淡淡的表情裏難得出現了一抹笑意,她站起來,將紙疊起來收藏在錦盒中,感歎道:“當年寺方城主不知該用什麼動物作載體,沒想你一個小輩,竟然將他這輩子都沒想通的問題解決!所謂少年雖小,卻有鴻鵠之誌。這世上之人真是一代比過一代,想來你將來必有大為。”
“拿天蠶作引是一時起興,叔若才疏學淺,不敢妄自尊大。”墨叔若抱拳慚愧道。想起天蠶蠱易主,她心裏有些難受,“我往後……不能再用天蠶蠱了嗎?”
對她來說,天蠶蠱就是她的孩子,雖然是寺方的精力,可也是她的心血。
雲出岫道:“當然可以,這是你的權利。”
她笑了下,心裏擔心的事一去,突然又想起宴絕來,“方才來時不經意聽見你與城主對話,叔若冒昧問一句,城主真的可以重見光明了嗎?”
在雲出岫看來,她並不擔心墨叔若知道宴絕看不見,反正過後不久,他就又能視物,所以沒打算責備也沒想著不告訴她,“是的。”
她頻頻點頭,歎息道:“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墨叔若跟宴絕出現在閻崖域,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主上跟下屬同行,隻是如今百越有難,墨家明明全都在幫忙,她一個墨家少主,怎的在外不理?作為長輩,免不了問上一句,“月前墨家去百越禦敵,你怎的一人出現在閻崖域?”
“一些私事而已……”她結結巴巴道,又不能明說,隻好轉移話題,“敢問穀主,百越情況如何了?”
雲出岫看出她不想說也不好再問,繼續垂頭翻書,“百越侯一死,沒有了主君,自然內亂。情況不說危急,但也不樂觀。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天目峰注定是要拿到百越的控製權,這麼好的機會,城主是不會置之不理。”
墨叔若是擔心墨家,可百越一事又無關天目峰,她揪心的,是她這個墨家少主做得太膿包。墨家上下齊心協力助蘇荷夫人保住百越之主的地位,而她卻還逍遙自在,不問世事,在別人眼裏實在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