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樓雪的事你暫時就不要管了。”
她心頭一涼,整個人像是吞了顆蛋黃,胸口哽得難受。南陵活屍是她親口應下的案子,然而他卻說不要她管。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大抵是沒話說,隻能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未出幾步,忽聽她聲音哽咽:“對不起……”
他腳步一頓,便莫名其妙的再也邁不動。
眼角有淚,幾近跌落,“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雖然是第一次接手案子,但是她卻不能給自己逃避責任的借口。宴絕讓她不要管,可能確實出於對她身體的擔心,但如果現在就放棄,那來百越之前她對他信誓旦旦的承諾就成了笑話!她不願做那樣一個人,更不願意,在他麵前承認自己不行。
宴絕扭頭看向床頭,眉色冷淡,話語卻透出意外的包容,“事情還沒結束就說喪氣話,你也太小看自己了。”
墨叔若驚訝地抬頭直視著他,“城主……”
“這樁案子既然是你接手的,那就不要半途而廢。等你身體好些,百越的事,還得要你自己來解決。”
顯然,宴絕並不是想讓墨叔若放棄這件事,而是她自己想多了。作為天目峰的無上首領,別說丟棄一個手下,就是殺掉都不誇張,而這個人,雖然身有殘疾,卻能看透每一個人的心,這份闊達的胸懷,便已足夠讓人為他盡忠竭力,死而無悔。
墨叔若臉上慢慢露出笑意,淚水沿著眼角滑落,心頭陰霾卻一掃而空,她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他一愣,輕嗯一聲,“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推門出去,竟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明媚的陽光似春日的燦爛,讓人感覺格外的舒暢,久未經太陽照射的樹木忽然間生機勃勃。他手搭眉骨,站在台階上慵懶地半眯著眼睛,“紅魈。”
背對他站在院子裏的少女聞聲,轉身疾步走近,“她醒了?”聲調輕快,透著開心。
“嗯。”宴絕將桃花魂遞給她,“卻不知是否痊愈,你先留下來觀察幾日。”
“我知道。”
他轉身走出一節,忽然扭頭過來,“啊,對了,你救回來的那個青年謀士,今早從客棧逃走了,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應該被妘夭綁在東城郊外的樹林子裏。”
方紅魈抽動著嘴角,狠狠道:“他既然敢逃,死了也不關我的事。”
“是嗎。”
“啊?”看他一臉沒表情的樣子,自己的心虛反而更諷刺,忍不住大吼:“幹嘛用一副懷疑的樣子看著我!”
他咧嘴笑笑,扭過頭繼續走了。手慢慢撫上心口。自夢境裏出來後,奇怪的感覺便久散不去。
剛轉過一個拐角,院中忽然傳出一道清脆的聲音,似銀器碰撞,在心底久久回響,語速很慢,聽來卻極為舒坦。
“那個女孩……你好像很在乎啊。”
樹旁陰影裏不知何時立著一個白衣女子,她嘴角有笑,語調平淡無奇,清冷的氣息讓人直想一探究竟。
宴絕微皺眉頭,本就對幻境裏產生的異樣感覺耿耿於懷,雖然自己並不太相信,可是聽別人說來,他立刻覺得很不爽,就連表情都越發平靜下來,“妘夭,該說的不該說的應該不必我來告訴你。”他的樣子依舊溫潤如玉,油然而生一種霸氣卻距人於千裏。
白影從樹下慢慢走出,陽光照著沿白色長裙幾乎拖到地上的黑發,流光溢彩,像是黑色的水,浸濕過白色的河床,震撼而驚豔。她眉目清冷,絕色容顏還透出十七八歲的痕跡,一動一行卻似神人下凡,美得不可芳物。
她似乎並不在意他不甚明顯的發怒,隻調皮道:“妘夭知錯,我怎麼能忘了,師傅說過,你們是不能有感情的……”她慢慢仰起頭,直視著耀眼的太陽,眼睛一眨不眨,麵無表情歎息道:“真是可惜啊可惜……”
待宴絕一走,方紅魈在屋外徘徊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匆匆忙忙離開了廂房出府。
就那麼一小會兒的時間後,墨川鬼鬼祟祟地從東走廊轉過來,悄悄閃進了墨叔若的房間。
他躡手躡腳靠近床邊,湊攏她耳朵壓著嗓子喚她,“姐--”
墨叔若皺著眉頭,本來渾身累得要命不想理他,奈何他一直湊在她耳邊叫喚,自己也實在難受,隻能睜開眼睛看他,“幹什麼?不知道我身體不舒服啊。”
墨川跪在床邊,腦袋枕著手臂趴在床沿,一手玩弄著床頭的吊穗,一邊睜大眼看著她,“大家都不告訴我,每次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嘟囔幾句,突然雙手一撐,氣鼓鼓地盯著她道:“墨叔若你好麻煩的你知不知道啊,憑什麼每次你不舒服,爺爺都讓我來守著你。”
墨叔若咬牙道:“墨川你又皮癢了是不是!別以為我沒力氣就不能收拾你。”
“大家都不在,我才不怕你的威脅呢!”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還任意仰躺在她身上來回滾了幾圈。
她抓到重點,“大家都不在?誰不在?去哪兒了?”
他又滾了幾圈以為能惹她生氣,見她沒反應,瞬間便沒了興趣,坐好身子道:“大家當然是指除了我們兩個以外的人啊,笨蛋!”
墨叔若無語,“爺爺他們去哪兒了?”
“聽景佾哥哥說,好像是又有活屍出現了。”他渾身一抖,“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好恐怖。”
“哪個墓地?”
“好像叫什麼王孫陵。”
“王孫陵……”墨叔若皺眉,心道:莫不是京樓雪相信了自己的話,想去證實百越郗確實死了?
墨川還在巴拉說個不停,她對他一笑,“我想睡覺,你在這裏鬧騰我沒辦法休息,你要是嫌悶,自己去玩吧,不用守著我。”
他一咧嘴,整個人高興得立馬跳起來,“真的?!”
“嗯。”
“你不會告訴爺爺吧!”
“廢話真多!”墨叔若撇撇嘴,回答道:“啊,不會說的,你若不想走,那就待在這裏給我乖乖閉嘴。”說完很是疲倦地閉了眼睛不在說話。
誰知等了好半天也沒什麼聲響,睜眼一看,才發覺那小子趴在床頭,兩隻圓鼓鼓的大眼睛盯著她一動不動,臉上肥肉一聳,傻呼呼道:“你醒了。”
“醒你個頭!”哪有人剛閉眼後睜眼就叫睡醒了!
墨川說:“外麵一個人都沒有我去哪兒啊,萬一遇到活屍誰來救我。”
他倒還挺惜命。
“我說你就不能去自己房間待著。”
“那多無聊啊。”
墨叔若翻著白眼,半撐起身,從床頭邊的腰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拿去。”
“這是什麼?”拿過來一看,禁不住興奮尖叫:“哇塞,紅色的小螞蟻!!”
“瞧你那出息!”
見她又遞過來一隻精巧竹笛,大小不足三寸,“這是……”
“蠱笛,用來召喚紅蟻蠱。”她強調:“別小看它,這可不是普通的螞蟻,它由北疆的蟲蠱養大,力量雖小,可如果你能控製它,假以時日還能用它控製更大的動物甚至是人。”
“這麼厲害!!”
墨叔若一頭黑線:不被你整死算它們命好。
“這是曲譜,你自己拿回去琢磨,懂的地方好好學,不懂的也別來問我。”
墨川興奮地點頭,抱了東西一溜煙消失在了門口。
終於將他哄開,墨叔若呼出一口氣,費勁爬起來,穿了衣服,拿好腰包,扶著牆為難地從後門偷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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