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達是村委會主任，是善於說話的，隻見他盤膝坐在炕上，認真觀察了邵偉春夫婦的表情。邵小燕是背著他坐著的，他看不清她的全貌，隻看到她的一個背影。他想，這也沒有什麼關係，能出來見他，說明她也是想聽一聽他想說什麼。“邵老弟、弟妹，我知道，你們怨恨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是我的兒子不考慮後果，給你們製造了苦果。子不教，父之過。你們要怪，就怪我好了。為了表示我陳家的誠意，我向你們負荊請罪來了，我代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給你們賠禮！我給你們跪下了！”陳英達說著，在炕上雙膝跪下，向著邵偉春夫婦。邵偉春夫妻也沒有想到陳英達會來這一招，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互相對望一下。邵偉春想，陳英達那麼大的歲數了，給我們下跪說明很有誠意了。隻是，做壞事的是他的兒子，也不能將氣全撒到陳英達身上。況且，過去，我和這陳英達的關係也不錯，互相之間也沒少合作，沒少互相幫忙。造成現在這個尷尬局麵都是拜他的不爭氣的兒子所賜。邵偉春想到這，說話了。“算了吧。就是你再怎麼表示誠意又有什麼用，造成的傷害也沒法挽回了。”“邵老弟，弟妹，小燕，你們要是不原諒我，我就跪在這裏不起來了。”“起來，你起來。你跪在那裏算怎麼回事。就算我原諒你了，造成的損失也沒法補了。”邵偉春不想看到陳英達跪在那裏。“好好。既然邵老弟已經答應原諒我了，我心中的石頭也算落地了。”陳英達聽出邵偉春的話中有“原諒”二字，立即就坡騎驢，找個台階就下來了。陳英達坐回原地。陳英達十分清楚自己，他實在是不想給他們跪下賠禮。他想，不管怎麼樣，我也是風水溝村的最高領導，和鄉裏的幹部都有好處往來，就是在縣裏，也沒少維了人，到哪裏還不是高看我一眼。若不是兒子看上了你家的邵小燕，我才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地給你賠不是呢！就是你邵家不服氣，要上告，你也告不出甜酸來，我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花點錢就能擺平。還是你邵偉春挺知趣，答應了要錢，否則，我都不會理你們。陳英達這麼想著，但是，該說的話還得說。他瞅了瞅光滑的炕桌，什麼也沒有，就想緩和一下氣氛。“邵老弟呀，你到我家去，我可是沒有慢待你啊！咱們可是好酒好菜好招待。可是，到了你家，就讓咱們這樣幹說著，也不上點茶水凐湮嗓子？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嗎？”陳英達還故意將那張豬腰子臉板起來，似乎作為客人，他要挑小錢了。邵偉春是個好麵子的人，過去是拖拉機手，經常在外麵吃飯，也自然注重待客之道。但是，對於今天的陳英達，邵偉春一家都恨不得人人上去給他一頓耳光子，哪有把他當作客人的心理和想法。陳英達那一跪，讓邵偉春的虛榮得到某些程度的回複和歸屬，所以，對陳英達的態度，也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小燕她媽，你去泡壺茶來，陳主任請也不到咱家來，咋也不能讓人家渴著。”邵偉春往桌子前挪了挪，正了正炕桌，知道陳英達喜好抽煙，就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一盒大前門，扔在靠近陳英達的一側桌角上。陳英達的豬腰子臉頓時綻出笑容，也向前挪了挪，伸手拿起煙，取出兩根來，一根扔給邵偉春，一根子叼在嘴裏，打著打火機，身子向前傾著，先給邵偉春點著煙。邵偉春眯著眼，煙圈就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緩慢地向上，在空氣中，在屋裏的空間裏飄移。陳英達的那股煙，也在嫋嫋上升。兩股煙終於不分彼此的融合了。陳英達抽煙，不像邵偉春那樣噴煙圈。他總是享受吸煙時的美妙，給人以若有所思般的細細品味的感覺，甚至一吸一閉眼，到了噴煙時，將煙卷從嘴裏完全拿出來，任憑嘴裏的煙從張開的口中隨意湧出。邵小燕的母親得到邵偉春的命令，雖然不情願，還是去沏茶了。她將茶壺往桌子上一蹲，見兩個人在那裏吞雲吐霧，就狠狠地瞪了邵偉春一眼。“有屁快放，大忙忙的。”邵小燕的母親轉身看了一眼麵容憔悴的女兒，心裏始終不是滋味。她知道，表情木然的女兒早已厭倦了他們的說話，多次想離開，都被她先感知到了，拽住了她的胳膊。“對對對，我是帶著任務來的，先談事，後喝茶。先讓茶沏著。”陳英達將煙掐滅，隨手扔在地上。邵小燕的母親一側頭，見陳英達將煙頭扔在地上了，心裏大為不悅。心想，這個陳英達實在不怎麼講究，窗台上有煙蒂盒，他不往盒裏放，反而扔在了地上，你以為在你們自己家呢！又不便說出來，心裏那個氣，就是不打一處來。“哎，邵老弟，弟妹，還有小燕。剛才呢，你們也算原諒我了，是瞧得起我姓陳的，給了我很大的麵子，我心領了。那個事呢，也就是那個事了。我個人認為，賠付小燕一萬塊錢，不算太多。但是呢，在布穀縣，就是這樣的事，也應該是最高的了。這也是我的一片誠意了。”說到這，陳英達頓了頓，看看邵偉春，瞅瞅他妻子，見沒有人給他倒茶水。就自己斟上兩杯茶水，一杯推給邵偉春，一杯自己端起來，喝了一口。“不錯，好茶。邵老弟就是識貨。”然後將杯子放在桌麵上，繼續他的話題。“我呢，覺得事情這樣解決，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其實呢，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這人呢，就是那麼回子事。吃香的喝辣的也是一輩子，為了所謂得名節受苦受罪也是一輩子。過日子，過的就是一日三餐，柴米油鹽。有錢有糧，吃喝不愁，要啥有啥，那才是幸福。如果我們整天活在別人的閑話裏，那就累了。村裏人那些文盲，他們懂得什麼，千萬不要聽他們瞎得瑟。”陳英達將茶杯又端了起來，瞟了一眼邵偉春他們一家三口，見他們都不言語，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來，邵老弟，別老是哭喪著臉，有啥大不了的了。你放心，你殺死我的那些雞了狗了的，我絕對不用你賠。事情都解決了，你還又啥難的。高興點，來喝茶。”陳英達公文包裏還裝著五千塊錢，有錢氣就粗，說話也有底氣。所以陳英達始終左右著談話的局麵。陳英達將公文包打開，掏出一疊錢放在炕桌上。“小燕，你把頭轉過來。你陳大爺我知道你委屈，心裏還有一個結打不開。有什麼打不開的。陳廣民那個犢子我沒輕饒他。今天一早回來，我就讓人把他綁起來了，打了他五十大棍，給你出了一口惡氣。他向我承諾，以後再也不敢了。哼！那小子，還說喜歡小燕，有他這麼喜歡的嗎？真是他媽的太衝動了。小燕，別嫌少，這五千塊錢，是陳大爺專門送給你的，請你原諒我們陳家，原諒陳廣民不懂事。好嗎？”陳英達站起來，用雙手捧起將五千塊錢，看著邵小燕。邵小燕母親拽了一下小燕的胳膊，意思是讓小燕接過來。而邵小燕還是在那裏一動不動，凝固的像一尊雕塑。邵小燕的母親見小燕絲毫不動，就轉過身來，麵部緩和了很多，不像剛才那樣冷峻了。“陳主任，我先替小燕收著吧。這孩子受到這麼大的傷害，一時半會兒好不了。”邵小燕的母親說著，就去接陳英達遞過來的五千塊錢。她的手剛要接觸到錢，陳英達的雙手立即縮了回來。“嗨，弟妹，這是給小燕的錢，是我們陳家對小燕的愧疚之情，必須小燕親自接過去。不過呢，你要替小燕拿，也可以，你能為小燕做主嗎？”陳英達露出了陽奉陰違的嘴臉。“當然，她是我閨女，我是她媽，怎麼做不了主？”“嘿，那可不見得。你要做主，可以，我告訴你，這五千塊錢，是我們陳家給小燕的聘禮，你既然可以做主，來，你拿著！”陳英達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此話一出，邵小燕的母親僵固到那裏，兩隻手迅速收了回來。坐在炕裏的邵偉春，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因為他早上去陳英達家時，陳英達就已經向邵偉春表達了他的意思。那麼，既然邵偉春知道了陳英達的來意，為什麼還讓他隨自己到家裏來呢。因為邵偉春知道，一旦小燕被陳廣民糟蹋的事情傳出去後，小燕就麵臨著嫁不出去的危險。而陳家有迎娶小燕的意思，這樣正中邵偉春的下懷，如果這樣的話，小燕找了一個富裕人家，別人也沒有什麼閑話可說了，自己的麵子也算保住了。所以，他見陳英達以五千元錢作為聘禮，迫使邵小燕母女答應時，邵偉春像個旁觀者一樣，一言不發。沉默多時的邵小燕突然爆發了。她推開擋在她身旁的母親，二目圓睜，用手指著陳英達罵開了：“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和你那畜生兒子一樣，就認欺軟怕硬。把你那些髒錢拿回去，我就是嫁給一個要飯的，嫁給白癡，我也不會嫁給你那個畜生兒子。你趁早死了這份心。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邵小燕簡直被氣瘋了，不顧母親的阻攔，抄起桌子上的茶壺，沒頭蓋臉地向陳英達身上砸去。陳英達沒想到邵小燕會突然爆發，弄得他措手不及。他急忙拎起公文包，來不及將錢放在包裏，盛著半壺茶水的茶壺就飛了過來，他急忙一閃，茶水噴了他一外衣，茶壺撞在牆壁上，滾到了炕上。他剛才坐著的地方早已水濕漉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從炕上跳到地上。“好好！不識抬舉！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是黃花大閨女嗎？你想上趕門子給我兒子，我兒子都不會要！一定是自己不檢點，勾引我兒子，否則，能讓我賠上一萬塊錢嗎？”陳英達邊向外走邊發著話。“你說什麼？陳英達，你個王八蛋！你給我站住，看我不滅了你！”坐在炕上的邵偉春聽了陳英達放的話，被震怒了，從炕上跳下來，就要直撲陳英達。陳英達見邵偉春又犯了驢脾氣，嚇的趕緊往外跑。邊跑還邊喊“救命”。這下可苦了邵小燕的母親，她怕再節外生枝，使這個不幸的家庭再攞厄運。一手扯著邵小燕，一手拽著邵偉春。邵小燕身體虛弱，算是被拖住了，但是，邵偉春卻躥出去了。這時，陳英達已經跑到大門口了，也不知道邵偉春從哪裏撿到的一塊磚扔了過來，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救命”，陳英達呼喊著，來到大街上。這時，一個騎著自行車的人飛騎過來，說聲：“上車！”那個人馱著陳英達疾駛而去。
第069章：打錯了如意算盤（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