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自顧自喝酒。
文昌帝君看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我問他,“可是有什麼事?”
文昌帝君蹙眉道,“你——怎麼樣?”
我笑笑,“我很好。”
文昌帝君道,“三百年了,你還想著王上嗎?”
三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玉芒,不過也沒有什麼,自從四千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將她放在心裏,便是我的習慣。
“她已經走了這麼多年,何況還有和安,你總要好好照顧他,好好過日子,才不枉費王上對你的一片心意。”
這樣的話,我已聽了不知多少遍。
我終於能夠體會,當年玉芒為何要獨自居住在永生湖,其實心中有一個人,也算不上寂寞。
“我還記得當年,碧娥公主打碎了玉芒送你的貝殼,惹得你勃然大怒。”文昌帝君歎口氣,“她不過以為你是條魚,給你一片貝殼,你卻當成寶貝。你將她放在心裏幾千年的時間,她不過給了你一段時日的回憶,真的,值得你如此嗎?”
玉芒值得的,是永恒。
文昌帝君看著遠處,“我認得玉芒這麼多年,對她也算了解,若今日等在這裏的是她,她一定不會這樣白白得等著。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叫你回來。”
“不錯。玉芒是那樣不服輸的一個人,她不會白白等著,就算知道結局是輸,也會拚盡全力試一試。”
我看著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歎息著,搖頭離開。
靈澤山腳下,一大一小的身影,日日在土地裏耕耘,整整三百年。
玉芒用梧桐訣召喚了靈澤所有暗流和烏雲,熄滅了煉天之火,可是靈澤山方圓百裏成為寸草不生的焦土,我帶著和安,一寸一寸,種上梧桐。
“爹爹爹爹!”和安小小的腦袋上滴著汗珠,突然很是歡快地叫我。
“怎麼了?”我走過去,替和安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俯身問他。
和安蹲在地上,指著地上,欣喜地道,“爹爹你看,我們種下的種子,好像發芽了呢!”
我俯下身,看見一個小土塊下,隻有米粒大小的葉子,的的確確,是嬌嫩的新芽。
那新芽帶著嫩嫩的黃綠,柔弱卻堅強地擠開土塊,在這片焦土上發芽,我看著它,似乎看到了當年的玉芒。
我想,等這裏遍種梧桐樹,玉芒便能回家了。
鳳之骨髓,生萬物。
這是我們鳳凰神族的天訓。
若是有一天,天地通滅。鳳凰一族要以心血骨髓生祭天下,以佑萬物重生。
這樣的宿命,在鳳凰神族代代相傳,年幼時我不懂事,總對這樣的事頗有些不以為然。鳳凰一族於仙界,象征意義總是大於實際意義,那時的我不太懂,為什麼要讓鳳凰一族承擔這樣的宿命。
在蘇寂倒在我懷裏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這一切,是鳳凰一族自己的選擇,我們,總要去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也許一百年,也許一千年。
慢慢地,我能感覺到四季的轉換。
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從虛空變得幹枯,最後慢慢溫潤起來。
這片土地,終於不再是焦土了,是你,對嗎?
“玉芒。”
我聽見蘇寂喚著我的名字。
“玉芒。”
我側耳傾聽著。
與蘇寂相識的幾千年,我常常,並沒有用心聽他叫我的名字,也沒有用心,叫過他的名字。
我觸摸著那紮根在我身上的梧桐樹幼苗,望向遠處。
“蘇寂。”
“你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