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絮,神界之琴,天下第一琴,琴弦取自北方玄天無極冰原千年麟蛛之絲,琴身取自東南陽天淨陽古林萬年青桐之木,經由神域三十二名造琴師曆經八十一日而製成,可謂鬼斧神工之作,原是天帝贈予珩雲神尊之物,現為無令瀚海第一琴師應長天所有。
——《樂冊琴說》\t
我著實是冤枉的,也的確不知那日到底發生何事,既不敢輕易將那片梨林、那個男子之事說與人聽,又無法為自己洗白澄清,好在王嫂翌日便回到了奉熹宮,且毫發未損,竟像個沒事兒人似的,見眾人甚是擔心,倒是頗為奇怪,隻道她自己貪戀行香園美景,於是在了園內的花苑小住了一晚,並說已將此事事先告知了繁霜。這樣一來,倒成了繁霜的失職了。
我本好意,唯恐王嫂出了什麼差池,才將繁霜留在她身邊,誰知現下卻被宮中人抓住繁霜伺候王嫂不周之錯不放要給我難堪,無論繁霜如何分辨自己未曾聽到王嫂交待此事,都是無濟於事的。
因著我並非自小長在王宮,又是旁係,長公主總擔心我如今在王宮中會不安分,甚至別有用心,一點風吹草動立馬會首先質問我,可在這件事上她卻並未多問,也未曾責罵我,反而對於宮中質疑我的聲音實行打壓,並非我賤皮賤肉,但這確是讓我有些不安。
此事之後,整個天徵宮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態,無人知其原因,我隻知道絕不是單單為了宮中安全。
就算此間有萬千讓我毫無頭緒之事,也不抵這一件讓我崩潰。
我在一個月後,就是現如今,被趕出來了,不止是趕出天徵王宮,而是趕出東澤洲。
說是趕出來的是因為並非我自願離開,但王兄卻給足了我盤纏,隻是說讓我出去避開一陣子便不由分說地將我打發了出來,到了這離東澤並不很遠的小國,皇兄也未說避開何事,甚至還準許我帶上繁霜隨身伺候,弄得倒是像外出雲遊。
繁霜是孩子心性,她總以為是外出遊玩,歡喜得很,走個路都一蹦一跳三尺高,我又交待了在外不準許喚我宮主,晏氏一姓也不能暴露,於是她一路上“小姐小姐”喊個沒完,直嚷嚷著讓我快些走,好讓滿足她的玩性。
我哪裏有心情遊玩,越想越覺得行香園之事有不妥的地方,隻好拉著死不甘心決不罷休的繁霜早早地下榻了客棧。幸得王兄所給盤纏十分可觀,故此我們下榻的是方圓百裏最好的客棧,聽聞還有賣藝之人長駐於此,若不是如今的我心裏亂得慌,倒是想喚來三兩個琴師一飽耳福。
方才繁霜在集市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到了客棧收拾片刻後已是傍晚,她又嚷嚷著肚子餓,我便給了她銀兩讓她自己去尋些吃食,至於我,實在是毫無胃口。
繁霜離開後我躺在床上,回想著那日行香園之事,不禁又憶起那片梨林,那位如詩如畫卻無賴得緊的男子,於是伸手在衣襟處摸索著,掏出一塊墜子——我堂堂東澤仙洲青娥玉殿修欒宮主晏珺什麼沒見過,就算是沒見過也定是聽說過,而眼前的吊墜,似玉非玉,似水晶非水晶,似琥珀非琥珀,似珊瑚緋珊瑚,印象中,也並未在任何一本書籍中讀到過此類石種,我就奇了怪了,這會是怎樣一件了不得的東西?
說起這吊墜的來曆——“方才想要你的小命是在下不對,這樣,在下贈破音美人一物以表歉意,如何?”後來我昏了過去,想必是那時他給了我此物。
內心一馬車的疑惑,卻越想越理不出頭緒,心裏煩悶得很,繁霜定是又貪玩了,還沒回來,也罷,看窗外夜色朗朗,明月皎皎,且容我獨自一人出去透透氣罷。
一路走下樓來,穿過大堂,還真有不少賣藝之人在此獻技,若是看中了哪位,就將他領入自己房間,以時間長短論價。琴瑟,歌舞,雜耍,應有盡有,整個大堂人聲鼎沸,我不免覺得吵鬧,便出了客棧,到街市上去了。
還別說,不怪繁霜貪玩,這國雖不大,街市倒是熱鬧,今日正巧趕上這裏的地方節日,似乎叫什麼千慈日,在這一日,百姓除了慶祝外便是多行善事以積德積福。因著節日的緣故,即使已月掛中天也仍是華燈璀璨,其熱鬧程度毫不亞於東澤王都的街市,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燈彩三千,人頭攢動,甚有一種“亂花漸欲迷人眼”之感。月下清河,流水潺潺,將街道剖為左右兩部分,河上畫橋,河中靜荷,河邊人流,渾然天成,美妙和諧。我決意暫不去想天徵宮的不快之事,好好放放鬆,步履輕快地走在街上,看十裏長街,觀車水馬龍。
為避免惹人矚目,也為了不要惹是生非,我出門時便特意穿了最不起眼的粗布裙裾,灰藍色的衣料,幾乎可以與夜色融為一體。可天道不測,造化弄人,世間之事總是與你心意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