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敷夜歌(1 / 3)

每至夜臨,風移花動,暗香四起,漫溢沃野,夜鳩便出,引項而歌之,其聲幽然,其感淒然,如美人挽歌,可斷支天之柱,可碎補天之石。風至海上,有花之香,歌之韻,玉鏡撥雲,飛星隕天,故傳此處,花美,歌美,人美。

——《萬花集?羅敷夜歌》

其實,當我前腳剛邁入羅敷夜歌時,我聽見了漸近的繁霜焦急的呼喊聲,但我還是走了進去,一來是因為我確是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後腳便跨了進去,二來是因為我私心裏是不想就此作罷,隱隱發覺似乎以後再無機會讓我來到此處了。

總之,我就是進去了。

一瞬間,眼前的世界明晃地我睜不開眼,我一心想一睹眼前景致為快,一邊卻又抬手以袖遮目,就像我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終於尋得了一絲光源,雙目卻無法承受。

現下是初春,料峭未減,宮人們的領口袖邊多少都縫了適量的絨毛以抵禦風寒,我最是怕冷,更是裹了十足十的銀狐皮裘,我又生得高挑,遠遠看去活像一支筷子上插了一坨棉花,可這個地方,暖和舒適得讓人不想動彈,似乎連風的流動都顯得頗為緩慢,仿佛伸手可觸凝脂。從方才起我便嗅到空氣中似有暗香,這才反應過來,此處竟是一整片的梨花林。此梨林的梨樹似乎不同於普通梨樹,其花白中透著銀光,花 瓣圓潤亮滑,花朵飽滿,隨風飄落,如一場絢爛的白雨。

流水潺潺,長橋臥波,弱風攜花,春情湯湯,似乎六界春景融融盡在這片無垠花林間。

我從未見過如此美景,一時激動,氣沉丹田地吼了一句:“啊!妙哉!此等美景當真是妙哉啊!”之後又學著那些豪情壯士,仰天大笑:“啊哈哈哈哈……”反正又沒別人不是?

不知多少年後,我依然後悔當初我作出那副腔調,因為我那活寶似的姿態被一人盡收眼底,並作為往後數百年的籌碼調戲我,而當時,這種姿態卻是真真的差點要了我的命。

所謂不作死便不死,霎時間,幾瓣梨花“嗖嗖”地朝我飛來,鋒利如刀,直擊要害,這看來是是要取我性命,幸得我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我腰身一側,掌風一凝,擋下了這來意不善的梨花。

“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地取人性命也不嫌丟人?!出來!”我本想做足氣勢,滅滅對方威風,誰知最後一聲特意提高嗓音的“出來”卻破了音,倒是慫得連自己都軟了下去。

“出來?在下一直在此,隻是破音美人你光顧著耍寶沒看見在下罷了......還擾了在下喝酒賞花之興。”

破音美人?——聲音是從正對我的斜上方發出的。

怨毒地想著如何回敬而循聲望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的確是沒出息,不隻是前麵提到的想用我此時腳底踩著的不知名白色石材做書案,更是麵對眼前人時,已到嘴邊的狠辣謾罵直接變成了一個字——“哇……”

“哦?破音美人是被在下迷住了嗎?”

眼前景,眼前人,若非我此生親眼所見我必不會相信,這世間竟有如此動人的景,如此好看的人。

那是一個青年男子,他悠閑地橫臥於樹枝上,眸若含星,鼻若雪峰,額間有一筆若有似無的銀灰,勾勒出一縷浮雲,如削的下顎微微揚起,一副高不可侵之態,未綰未束的墨發傾灑而下,三千青絲間,摻雜著星點落花,相得益彰,瑩白長袍隨風輕擺,衣袂飛舞間酒香醉人,他高華無雙如托星載月,他縹緲不凡勝九天之雲。

以及,那一抹……猥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