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輕掩,雕花陳舊,頓蘭手持食盒,輕輕往裏推去,繁重的木料推動間聲響沉悶突兀。撩起裙裾,跨過斑駁朱紅門檻,屋中女子跪坐蒲團,手持佛珠,指腹下佛珠粒粒可辨。
頓蘭同茗鴛本事堇瑟姊妹二人未出閨閣時娘家的侍奉丫鬟,那年堇沉為妃便同堇沉入了瑨王府,做了陪嫁丫鬟。堇沉逝世後,繼而堇瑟入府,兩人便服侍在心水榭,心水榭乃堇瑟的居所,如今算來侍奉堇家姊妹已有十一個年頭。
那指下的撥動的豈止是粒粒佛珠,更是那一年一年的光陰。頓蘭知曉這光陰像是利刃劃入自家主子的心裏,難以治愈的傷痛。這佛堂是當年堇沉王妃在世時,王爺為其建下的,隻因堇沉素來好清淨佛法。那時,一盞青燈,一碟素菜,一本佛經,往往能伴她幾日。
頓蘭悠悠憶起那十一二年前的光景,恍如隔世。
是那日……
瀲湖之上,煙波浩淼,一方畫舫以西而行,悠悠拂過,蜿蜒出細細波瀾。
船頭之上,絳色的袍子分外惹眼,律焱玨向來惹眼。他輕搖骨扇,對酒當歌,詩詞歌賦,倒是風流才子。可卻丹鳳細長,蔻丹豔麗。一手執畫一手搖扇,山水潑墨,黑白分明,豔紅劃過那山水,風情別樣。
景之行負手而立,這年他正值風華,見律焱玨如此,嗤笑他:“天分陰陽,人分男女,你究竟是何物?”
律焱玨不語,隻笑。收起骨扇,朝那蕩漾的碧色一指,眉眼微挑,“豈非難事?”刻意將手一鬆,畫卷隨風而蕩,落入那碧波湖水中,流水潺潺,畫卷漂浮其中。
望去,水光瀲灩,流水如碧玉,微波起伏,碧波蕩漾。
天藍碧波連成一色,正值初春,胡柳繞堤,流水淙淙下煙籠寒水,畫舫依著千層碧波以而行。海棠紅的畫舫,張燈結彩,雕梁畫鳳。船頭一女子,是堇瑟,她輕紗羅衣倚欄而立。今日天色正好,同姐姐堇沉泛舟,隻是堇沉向來身子弱,吹了兩記風便是受不住了。索性畫舫內置了張塌,堇沉便進了畫舫歇息。
堇瑟素紗掩麵一人倚欄,不遠處亦是一方畫舫,青碧色的,與湖色相得益彰。船首立著兩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一藏青袍子,一絳色袍子,皆是氣宇非凡。堇瑟新奇的看著,兩個男子皆是好看的出奇,隻是那絳色袍子的男子雖是一身男兒裝,眉眼卻是淡淡陰柔,太顯女氣。而那水霧下藏青的袍子,男子俊美,細長的丹鳳眼散著震懾,水汽朦朧,負手而立,黑白分明,倒像是那山水墨畫。眼眸轉動,堇瑟卻又忍不住多瞧一眼,素紗下早已隱隱淺笑。
那青碧畫舫,骨扇在律焱玨掌中轉動,半眯著眸子凝視那海棠紅下的一抹纖影,笑聲朗朗道:“王爺您瞧,這不是分明了,您若並非男子,豈能招得姑娘如此傾心。”律焱玨低聲頑劣調笑,他骨扇輕搖,風拂過鬢角發絲,發絲掠過細長的眼,多了幾分邪肆。他行徑何時不枉為放肆。景之行倒也不惱他,隻是隨他,隻瞧那頭女子眸色怔怔,律焱玨竟是開口朝那頭喊話,調笑道:“姑娘,可否好看?”
此話一出,引得堇瑟一驚,回過神來,愣眼瞧著,眼前的男子滿是濃濃笑意,羞窘的她臉色緋紅開來,雙手輕撫臉頰匆匆垂下眸子,她想,這回真真是羞死人了。
眸子微垂,那碧波浩渺之下,水淡漠了畫卷,漾到湖中,隻見碧波微瀾中墨跡暈染,細細瞧去竟是梅山雪霽圖,關然的筆墨,當之無愧的大家之作。
又聞對岸傳來朗聲,“姑娘,不知可否上姑娘的畫舫,在下好拾回落水的畫卷?”
堇瑟點點頭,依舊垂眸,“無礙,公子請。”
律焱玨側頭隻是撇了眼景之行,遂將骨扇佩於腰間,兩船相依,他撩起袍子便跨了過去,穩穩立在那海棠紅的畫舫之上。
律焱玨拾畫的功夫,也就刹那,那精致的女子畫舫裏,珠簾裏映出一道身影,緩緩而出若隱若現女子的纖柔,堇沉迷離著眸色,怔怔瞧著自己畫舫上的男子,還有那相依而靠的青碧色畫舫。堇瑟見姐姐堇沉,走到堇沉身側一把挽住姐姐的手臂,眸色忽閃的瞥過那青碧色畫舫上的藏青色身影,說道:“姐姐,這二位公子的畫卷落水了,飄到了我們的畫舫這兒,他是來拾畫的。”
此時律焱玨傾身伸臂,將畫軸小心翼翼從水中捧出,一氣嗬成。隻可惜濕了畫卷,畫卷筆墨染盡水氣,水墨皆染,堇沉執意要擦拭畫卷,律焱玨便手捧濕軟的畫卷,堇沉握著帕子在畫卷上仔細的擦拭著。律焱玨垂眸,那女子膚若凝脂,眉眼精致,悄然俯身在堇沉耳畔,微微啟唇,親昵無間。罷了,女子手中帕子一頓,容顏失色,芙頰一道白一道紅,遠遠退開,羞窘道:“公子,我不過是個女兒家,你莫要拿我尋開心。”
堇沉將帕子匆匆塞給了堇瑟便往畫舫中走去,轉身間,卻是見一抹藏青入了眼,男子望之儼然,目如朗星,如何能忘。
律焱玨那樣放肆的男子,不羈的行徑,女子是受了他的驚嚇,眼眸水霧氤氳,半嬌半媚,眉間隱隱藏著一點朱砂猩紅,太過嫵媚,像是勾魂攝魄。紅潤的唇微啟,細細喘息,淺藏梨渦。景之行如此細細瞧著她,日後他得知她叫堇沉,取沉魚落雁之意,不為過,她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