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半天,安平才從巨大的震驚和惶恐中清醒。
掙紮著想站起,她發現雙腿早已軟似棉花,於是隻得手腳並用的爬去封希佑身邊:
“希佑,你等著,我帶你去找大夫,你等著!”
試圖扶起哇哇大叫的封希佑,嚇得魂飛魄散的安平這才注意到宋果的劍似乎根本沒挪動的意思,嬌斥出聲:
“宋果,這是堂堂駙馬,你竟敢對他不敬?趕快拿開你的劍,本公主要帶他回宮!”
“他的確是駙馬,但他也是試圖殲滅王爺的敵人。
公主,皇上早已西去,不是麼?”
穩穩持劍的宋果說雲淡風輕作答,卻讓安平聽得遍體陰寒。
是啊,晉國權勢最大的是周逐明,而希佑卻偏偏又想讓他死,現在落在他手裏誰還能救希佑呢?
連說得上話的父皇也不在了,不是嗎?
沒受過這種委屈的安平唏噓垂淚萬般難受,卻還是迅速朝不遠處的周逐明爬去。
汙泥從手上帶到粉臉,她怯怯抬起髒兮兮的臉抓住周逐明的袍角哽噎求情:
“王兄,安平求求你放過希佑好不好?他已經失去一隻眼睛受到教訓,不會再和你作對的。求求你,放過他。”
不耐煩的瞟幾眼躺在地上呻吟的封希佑,黑麵沉臉的周逐明眯了眯虎目,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放過封希佑。
幽幽一聲呻吟從楚悠悠唇邊溢出,微弱到差點讓凝神思考的他錯過。
東方宸收回雙掌,讓楚悠悠靠在自己臂彎中,柔聲呼喚:
“悠悠,你醒醒。”
“悠悠,能聽到我說話嗎?抱歉,都是我疏忽才會讓封希佑這個小人擄走你,悠悠……”
單膝著地的周逐明亦輕聲開口,輕柔的嗓音和平時的中氣十足截然不同。
沉重得好像有石頭壓住的眼皮動了動,迷迷糊糊聽到安平泣不成聲的求情,她終於睜開雙眼。
對頭頂噙滿心疼和關愛的深瞳露出蒼白笑顏,她竭力抬起右手,摩挲東方宸的臉:
“不……不要皺眉,我不喜歡。”
“好好好,我不皺眉。悠悠,隻要你安然無恙,我保證再不皺眉!”
心似火焚的東方宸連忙握住她微涼的小手,急聲應答。
如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寧願被封希佑羞辱挑釁無數次,也絕不會還手。
隻要她能好好活著,他願意付出所有,包括從此以後都隻能遠遠觀望,甚至再也不和她相見。
***
幽黑天幕籠蓋四野,火把之光躍躍跳動,封希佑漸漸緩下來的呻吟更襯托出夜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欣慰抿抿唇角,虛弱至極的楚悠悠艱難轉頭看向周逐明:
“王爺,你放……放過佑哥哥,他其實很可憐。”
“悠悠,都什麼時候啦,你還為他求情?
他一次又一次害你,現在還讓你……”
聽到這個周逐明就火冒三丈,雙手咯咯捏拳。
在他眼裏,和自己對峙良久的封希佑簡直罪該萬死。
“我……我清楚他……他是什麼人,也記……記得每件發生過的事。
但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他是我在這世……世上唯一的佑哥哥。
如果你曾像我那樣和他……他生活多年,也像……像我一樣了解他的所有,也許……也許你就能理解我的決……決定。”
氣若遊絲,感覺到意識正在慢慢流去的楚悠悠無比艱難的開口,優美雙唇毫無血色,白得像覆蓋上了層薄霜。
聽到安平的傷心哭訴,她知道不能任由周逐明奪去封希佑的命:
不僅僅因為她始終都想原諒這個在自己生命中占有很長一段光陰的人,也因為她聽得出安平隱含在哭泣中的傷心和愛戀。
自己本不想責怪他,同時又能成全另一個女子的愛情。
心地柔軟純淨的楚悠悠,當然不願意讓周逐明取封希佑性命。
濃眉深蹙,心存猶豫的周逐明遲遲不答。
他深知封希佑是個極其棘手強勁的對手,縱然他現在失去一隻眼睛,但這並不影響他動用心機,不是麼?
考慮到晉國未來和其它許許多多顧及的周逐明因此也不能像東方宸那樣,隻要楚悠悠開口,他什麼都答應。
也許,這就是愛到極致和深愛的區別——
在東方宸心目中,楚悠悠的心願就是他的全部喜悅,為此他能放下仇恨,為此他能付出自己所擁有的全部,地位,生命甚至是尊嚴。
對周逐明來說,讓他屢次驚為天人的楚悠悠猶如驚鴻掠過他的心湖,投下美麗倩影。
因為這縷前所未有的倩影,他對其念念難忘。
甚至也願意付出某些來得到本來遙不可及的佳人,但感情卻終究未能濃烈到極致。
因此,他絕大部分時候能義無反顧,但不是任何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