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跳躍,火盆內不時爆發出哧哧響聲。
深冬的寒夜裏,兩兄弟麵對麵而坐。
在東方宸低緩的敘述中,東方恒的眉頭慢慢深鎖,鳳眼裏盡是難以言說的哀歎和沉重。
一聲長歎中,東方宸結束長久敘說,嗓音早已沙啞得疼痛。
他再次回過頭去追憶一切時,除開感慨世事無常,再無他話。
默默聽著,東方恒不禁悲從中來……
為深處困境的東方宸,為早已遠逝的梅初雪。
也自己為情所困因恨而死的父皇,為一代佳人的楚碧玉,也為長久蒙在鼓裏的自己!
然而,他對自己母後萬般失望之餘,更多的是對兄弟的憐惜:
“皇嫂既然是封希佑的表妹,他還能那麼狠心,果然夠毒!
雖被母後監視多日,不過我亦有聽說晉國現在已經混亂不堪,據說……
據說是周逐明和封希佑開戰,而且有傳聞說是周逐明是為了皇嫂,這不是真的吧?”
沒有將心底最疼痛之事道出,東方宸聽到他這種帶著懷疑的口氣,不禁苦笑。
劍眉星眸間,全部都浸染著難以發泄的悲愴:
“晉國的確已從臨州等地退兵,至於周逐明究竟是為什麼才和封希佑交戰,我並沒得到確切消息,不過……
不過,悠悠現在的確在周逐明身邊。
她用自己,交換時間給我安內。
因為一旦西京久攻不下,而晉國又來犯的話,且不說我會全軍覆沒,魏國更可能淪喪。”
***
字字帶血似的訴說,讓東方恒默然。
依稀中,他看到楚悠悠那張絕色傾城的臉。
她不願看到皇兄覆沒,她不希望皇兄看重的山河破碎,她可能也不願看到封希佑和皇兄兩人對決,甚至是手足自相殘殺!
所以,她寧可犧牲自己。
很多時候,生死與共也許並不難,難的是為了給對方希望,而徹底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直至這刻,他才明白過來為何皇兄會在梅初雪逝去的多年沉寂中再度為情蘇醒。
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當真值得任何一個男子為其傾盡所有,不是麼?
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回想起自己從前多次出言輕佻,東方恒哽噎得不能言語。
得此紅顏知己,此生何求?
如若初雪在天之靈知道皇兄身旁又出現了個如此珍重他的女子,定會相當欣慰吧?
***
伸手抓住東方宸放在幾案上的大手,他覺得任何安慰都蒼白無力,根本難以帶來任何慰藉。
沉默良久,他這才喃喃道:
“皇兄,如若西京被攻下魏國安定,你會去找皇嫂,對麼?”
洶湧如潮的悲戚思緒慢慢冷寂。
理智尚存,責任壓肩,東方宸知道此時是個絕佳時機和東方恒談談他的打算。
伸出冰冷刺骨的手掌在灰燼滿盆的火盆上撩撩,唇邊揚起淡淡笑容,他道:
“剛才不是問我攻城安國之後如何是好?
其實長久以來我心中已有打算,雖然這打算因為悠悠的出現而一度被擱淺。
不過事到如今,我想是時候跟你說說了。”
沉浸在無邊震驚和哀思中的東方恒沒意識到東方宸究竟想要說什麼,隻是疑惑道:
“什麼打算?”
“我活不過明年中秋,而現在悠悠亦不在我身邊,所以,留下血脈來繼承皇位已不太可能。
因此,待攻下西京後我會離開,皇位交給你!
小恒,我知道你現在因為剛剛我所說的一切而覺得很亂,不過我還是你希望接受。
江山總是要有人來守的,父皇這份責任交給我,可惜我……
可惜我命不久矣,所以這份責任希望你能擔起來,好麼?”
語重心長的言語中,噙滿看清所有的淡然。
在說出這番話的瞬間,東方宸恍然覺得所有恩怨他都已經不在意。
在剩下所不多的日子裏,他隻想找到楚悠悠,靜靜守在她身旁。
即使是遠遠看著也好,他希望在自己死去的一刻能離她近點兒。
“不行!”
將手鬆開,東方恒激動的站起,溫軟眉眼帶著淒淒之色:
“你不是說父皇的那妃嬪,留了張羊皮卷給皇嫂嗎?
所以你不能放棄,懂嗎?
江山是父皇交給你的,我覺得你比任何人都會坐得穩,再說生性散漫的我如何能背負這種責任?
還有,母後做出這麼多情法難容的事,我若坐上江山誰會服氣?到時候隻怕……
反正,我不接受!”
理解的笑笑,東方宸深知他隻是在試圖找出所有用得上的借口來激將,想要的無非是自己保持高昂的士氣。
抬手握住小恒的雙肩,他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