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日，聽到這番明嘲暗諷，楚悠悠肯定會心生惱意，並且毫不猶豫還擊。
然而這一刻，她卻從東方宸的長笑中，捕捉到深深的蒼涼和無奈。
微微輕歎一口，她再次拉過東方宸的右手，臂覆上自己雙指，溫柔而認真道：
“何必呢？”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東方宸頓時失言。
因為眼前女子說這句話的口氣竟然和往事中的一幕重疊，心莫名顫抖幾下。
他沒有再抽回自己的手臂，反而像是什麼力量驅使著，溫言道：
“如果你不願留在宮中，臨死前，我會留下遺詔，收回你的皇後敕封，貶為庶民。那樣，你就離開皇宮吧。愛恨情仇都敵不過生死，若你那麼恨朕，朕死後，一切也煙消雲散。”
明明是對自己說的話，楚悠悠卻覺得，他同時隱含了一份不是對自己的感情。
不過，這一刻，她還是心生感激。
東方宸，若隻是你我之間，隻是單純恨意那還好，最多也就是個你死我活，或我死你生的結局。
然事實遠不止如此，我的肩頭有楚國的亡國之恨啊！
滅掉魏國，才是表哥的夙願，才是我的任務啊！
***
靜默無言中，楚悠悠忽然覺得，其實東方宸和自己在某些地方很相似。
比如說，眼下相同的無奈。
雖不知他究竟為何無奈，那種感覺是瞞不過經常與他接觸且，又心細如發的她。
暗自喟歎一口，楚悠悠屏息收神，全神貫注於指下奇怪的脈絡。
良久，她終於收回手指，心冷似冬夜淒清的水。
如果判斷無誤的話，東方宸……絕對活不過明年中秋。,
也就是說，他還有不到一年半的生命。
胸口悶悶的像是壓了塊巨石，楚悠悠已難以判斷，自己究竟是憂心隱藏的複仇計劃，還是為眼前的男人嗟歎。
東方宸的生死，我為何擔心？
還有一年半，這時間也許足以讓我將計劃布置完整，讓表哥聯合晉國發動戰事，不是麼？
腦海裏有兩個小人在交戰，一個對眼前男人心生憐惜，而另一個對此則大為光火。
醫者父母心，我雖郎中或神醫，畢竟也是一條人命。
最後，楚悠悠選擇這樣安慰自己。
平息讓她頭疼的天人交戰，她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在三歲和十三歲時的中秋，是不是有過口溢鮮血、渾身發寒、持續十天左右的症狀？其它每年中秋，你是否全身疼痛？”
東方宸見她臉色慢慢沉下去，猜測她可能已經斷出什麼，也就據實回答：
“三歲朕不清楚，十三歲那年，的確有此症狀。嗬，大臣們都覺得遭邪魔入侵，還特意請了巫醫。怎麼，皇後判斷出所患何病？”
其實，東方宸心底早已知道自己所患何病，也隱隱能猜出自己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奇怪症狀。
隻是他並不想言明。
這是秘密，世間隻有寥寥兩三人才知道的驚天秘密。
“想不到……世間真有三三魔蠱存在。”
喃喃出這麼一句，楚悠悠回憶起自己在永離城堡跟隨師傅日夜研習天下奇毒的日子。
師傅離恨天曾告訴過她，世間最奇妙的毒藥粉劑當屬他研製的離魂散，世間最奇妙的蠱毒，則是發於偏遠楚州的三三魔蠱。
三三魔蠱，相傳出自一位痛失愛子的女人之手。
據說，該女子與心愛男人所生的孩子，被男人未能得孕的正室誅殺。
從那以後，該女子半瘋半癲，潛心研習家傳製蠱之術。
最後，她在男人正室終於得孕時研究出一種蠱毒。
此蠱毒下給懷有身孕的女人後，蠱毒會隨著女人分娩，而帶至嬰兒身上。
身帶蠱毒的嬰兒在三歲和十三歲會口溢鮮血、全身發寒，二十三歲則是大限之期。
沒有身中此蠱的人，能活過二十三歲，多一天都沒有！
由此，該蠱被後人稱之為三三蠱毒，意味中蠱之人隻能經曆兩次有三的年歲。
到二十三歲那年的中秋，必吐血而亡。
還沒來得及回憶三三蠱毒是怎麼配製，以及該如何解毒時，感覺驟然脖子一緊，東方宸的手已捏住她的細長脖頸，寒意森森：
“你如何知道三三蠱毒？或者朕該問，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