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托您的福,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而您,也是第一個以平靖之名稱呼我的。”熹月回答。
“想和你談話,卻不知什麼才好。”華帝一笑,顯得蒼老許多。
“是麼,我以為您會有很多想的。”熹月的聲音冷如寒月。
“平姐……”
熹月打斷華帝:“在你決定的世界,我應該叫南熹月,不是嗎?”
華帝的笑容瞬間僵硬了。
“你放心,南岸夫婦都很好,寡人一直掛心著。”華帝的情緒也緩和了些,話的語氣也微微嚴正起來。
“多謝。”熹月用了最簡單的兩個字。謝你沒有趕盡殺絕嗎?熹月心裏道。
“你知道他們會動手?”華帝決定掌握起兩個人對話的主動權。
熹月點頭:“否則,您早就做了刀下亡魂。”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何救我性命?”華帝不由得往前探了探身子。
熹月對華帝的提問有些失望,但還是:“為了,為了和你不一樣。”
華帝一怔。
“既然您提到了當年,那麼我有個問題,那時候,您聯絡的可是賴葉國嗎?”熹月不願兜圈子了。
“你怎麼知道?”
“他們現在在做什麼,您可知道?”熹月的手絞弄著衣擺。
華帝這才想起,周彬蔚曾經上奏過加強邊防、召見個附屬國使臣以示權威的奏折,當時華帝隻覺得沒有來頭,現在聯係在一起,更加覺得不妥。
“你什麼意思?”華帝沉下語氣。
“本次行刺,原本就是他們的計劃,我們攔下了,兩次。”熹月悲哀地,“您都不知道吧。”
華帝疑問:“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寡人?”
“您會信嗎?還是懷疑到我們頭上,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熹月反問,“我們這樣做,不是為了您,而是為了讓這場陰謀的影響降到最低。這個世界上,無辜的人,已經太多了。”
這是一語多關,華帝怎麼會聽不出來。
“你果然是平陽的孩子。”
“我們,是乘風人的孩子。”熹月瞬間揚起聲音,蓋過了華帝的餘音。
華帝驟然頹下身子,歎息:“他們當年,真的沒有打算威脅我吧。”
熹月凝眉:“在您還隻是皇子的時候,您曾是乘風盟的一員,我相信那時候您是尊重乘風盟的。但是,當您登基之後,您的視野就變了。因為您了解,所以,您忌憚乘風盟的力量,您明知乘風盟的宗旨您卻還是怕了,您敗給了您自己的幻想、怯懦和不自信。隻是,隻因為您沒有信心做一個好皇帝,便可以對自己的摯友下毒手?”
華帝覺得很難堪,在晚輩麵前暴露了自己內心的醜惡,但是,在他應先帝所言,領悟乘風盟之後,他已經徘徊了一年了,他不打算再逃避了,於是華帝:“是的,寡人確實後悔了。不瞞你,這一年來,寡人一直在矛盾,寡人想阻攔你追查,也想讓你知道真相,好幫寡人那個忙。所以寡人隻能盡力做個好帝王,也是一種贖罪。”
熹月無法自控地朝前走了幾步:“是啊,這就是我們放手的唯一理由!你知道嗎?殺父之仇!殺父之仇啊!我不會放過你,隻要我找出你屍位素餐的證據!可是,我沒有找到!而我居然在慶幸!為了下蒼生,我不能這麼自私!”
華帝的耳畔,仿佛回蕩起平陽的聲音,這個孩子和平陽不一樣,但是,他更加不敢直視,他隻覺得心裏刺痛難忍,那是誅心的感受。
熹月大口喘著氣,好像把這一年的火氣都撒出去了。
華帝支撐著身子站起來,:“所以,你們幾個人,要組成新的乘風盟嗎?”
“下會不會出現乘風盟,決定權不在我們,而在於您。”熹月道,“今您滅了乘風盟,明,還會有各種各樣的江湖幫派站起來,您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人要活著,您守護不了您的百姓,難道還不許我們自謀生路嗎?您真的以為是人們什麼都不明白嗎?他們是不敢言,而您,不可能永遠堵住他們的嘴。看百年之後,當您的時代成為曆史的時候,人們會對你什麼吧。”
這個答案,華帝隱隱感覺到了,但卻是第一次有人堂堂正正地告訴他,直言不諱。於是,華帝:“我不想犯第二次誅心的錯誤,但乘風盟確實質疑了皇權,這也是事實,我需要你的承諾。”
熹月:“您想要什麼承諾?”
“乘風盟永不複立。”華帝道。
“好。”熹月微揚著臉,直視著華帝的眼睛,“我平靖,以乘風後人之名,承諾,隻要您從今夜往後,曆代賢君,下太平,世間清明,我保證,乘風盟永不出現。但是!”熹月忽然揚起聲音,“若有反之,乘風後人,連同當日滅盟之仇,一並報答!”
華帝周身一顫,他忽然感到,這個承諾,不是對乘風後人的,而是對自己的。但是,他願意承擔。
“此外,當年遺留了一個隱患,你們可願意替寡人處理?”華帝複又坐下。
熹月問:“就是您剛剛提到的幫忙?”
“是。”
熹月還未回答,大門再次被風吹開,而玄淵站在門口,月色將他映成一個模糊的輪廓。
“啊!”華帝大驚。
“你想的那件事已經在我的計劃裏,不勞煩你操心了,做好你該做的就是。”威嚴而猶如寒鐵的聲音,玄淵連門都沒進,又轉向熹月,聲音柔和了些,“走吧。”
熹月的視線一直追隨著玄淵,她甚至沒有再回頭看一眼華帝,就跟著玄淵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華帝才緩過神來,追出去,隻看到空蕩蕩的走廊,往上,是群星璀璨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