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流逝的四季之間,用折下的羽根織成的白絹,用指尖的鮮血染紅的楓葉;還未來得及傾訴便悄然離別的情意,在飄落、紛飛、融化、消逝的白雪中隨變換的季節靜靜流轉。
直到歲月流逝、四季更迭,他再也不會記得這一切的那。
這樣,可以被原諒了嗎?
這樣,可以做夢了嗎?
因為,隻要他的生命延續下去,這份情意就永遠也不會消散啊。
深秋鈴蟲將逝的哀鳴一直沒有停歇。
遠方積雪的山巒逐漸開始染紅的時候,一個身影急急穿過七草叢生的庭院,很快便沿著籬牆下的徑遠去。
指尖裹著的紗布早已被殷紅浸透,她卻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廊下的屋,隻是那樣用盡渾身力氣地向遠方奔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在那紅葉落盡、夕照散去之前;在那羽根折盡、手指停下之前;在那生命消散、魂靈湮滅,一切心願和回憶全都化為虛幻之前……
庭院秋風輕拂,廊下紅葉紛紛飄落,最終隱沒了那個抱著絹布匆匆離去的柔弱背影。
逐漸凋落的秋之七草隨風微微搖曳,靜靜講述著生命的無常與離別。
很多時候,往往隻是一念之間的差異,卻會如飄散的紅葉般永遠擦肩而過。
一旦後悔,那將會是綿延一生的淒苦。
七草皆散華,紛紛盡哀慟。
見此紅葉落,始知秋已終。
山巒盡頭仿佛傳來了傍晚無間鍾敲響的悠長淒遠之音。
當紅葉落盡的時候,在秋之七草凋謝的涼石間,鈴蟲的鳴叫也終於會消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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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染,水滿川,七草叢中、魂飄散……”
漫山遍野,紅葉飄落。
幾前才下過深秋的時雨,傍晚的山間還飄散著木葉和秋之七草的微涼清香。
白神山地岩間的溪和山泉全都漲滿了水。蜿蜒曲折的溪流清澈見底,嘩啦啦地從河底鋪滿的細沙與鵝卵石上淌過,不時有岸邊的紅葉隨風打著旋兒靜靜散落在水中,隨奧入瀨川朝青森遠方的七尾灣奔流而去,一逝不返。
奧入瀨泉的溪流從白神山地的紅葉叢中緩緩流過,蘭草叢生的溪邊開滿了香味清苦的野菊和木槿,偶爾還能找到一簇尚未凋落的龍膽花。那一片的紅葉格外鮮豔,連蜿蜒的溪都隱藏在樹叢中,隻見染成暗紅色的水流。
不知是不是幻覺,輕拂的晚風和清亮的溪水聲中似乎隱約傳來了細微的鈴聲。
映襯著飄然落下的紛紛紅葉,那清脆的鈴聲顯得格外沉靜悠遠,如同滿夕照下隨風飄散的山之音。
“好聽嗎?”
“嗯,很好聽呢。”
聽見丈夫愉快而興致勃勃的聲音,她輕聲答道,同時悄悄摟緊了丈夫堅實的肩膀。
在涉水的時候,她的木屐帶子斷了,而雨後的山路又非常濕滑,他什麼也不肯讓她赤著腳走,而是堅持背著她走完下山的路。
水紅色和服的下擺卷起,露出幼嫩的楊桐樹玉葉一般白皙纖細的雙腿;他用有力的雙臂繞過她的腿彎處,穩穩地托著她,一邊輕鬆地走著,不時側過臉來笑著對她些什麼。
當她擔心一路背著她下山的丈夫會吃不消時,他卻笑著,平時砍完柴後不在途中歇息、一路背著下山的柴禾都要比她沉多了。
無論是那輕快的聲音,俊朗而富有生氣的麵孔,還是堅實有力的臂膀和穩健的步伐,怎麼看都是一個年輕、健康、充滿力量的生命。
“秋紅葉狩的話,果然還是白神山地的紅葉最漂亮。”
“是呢……漫山遍野都是紅葉,就像傍晚的夕照一樣美。”
無論遠近的山巒,都覆蓋著黃昏落日的餘暉,映襯得山間紅葉如火一般燃燒。
秋的楓葉,就好比春的紅色垂櫻。
兩者皆是世間罕見的美。
“不過啊,賞紅葉的時候隻能遠遠地眺望,不能在近處靜靜凝視。”
“誒?”聽見丈夫這樣,她不由睜大了眼睛。
“那又是為什麼呢?”
“是青森一個流傳了很久的古老傳啊。”
“就像連給我講的雪女的傳那樣嗎?”
“嗯,差不多吧。”他笑了笑,“青森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傳。據不能那樣做的原因是,紅葉的顏色是紅葉姬的血染紅的,紅葉姬的忌辰就是每年紅葉祭的次日。”
“啊……”
聽見這話,她不由輕呼了一聲,隨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怪不得……即使是從山巒遠處眺望,紅葉也顯得很悲傷呢。”
“所以,才會‘七草叢中、魂飄散’吧。”
“紅葉與七草……”
“因為,紅葉姬死去的時候正是秋之七草盛開的季節。鮮血染紅了紅葉,卻無人埋葬,就那樣被拋棄在七草叢中,直到七七四十九後魂靈飄散。”
紅葉何紛落,世事本無常。
誰又能想到,生前高貴美麗、享盡榮華富貴的紅葉姬,死去時竟會是如此淒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