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在原地猶豫了一會，方才伸手去攬住鍾炘的肩膀。他的表情依舊是那麼文雅，做出的動作卻終於有了些粗獷。
“今天在家裏受氣了是不是？其實若是別人看不起自己，也沒必要太去在乎這個人的想法。你知道的，到我們這年紀，旁人的看法其實已經沒那麼重要。”
鍾炘苦兮兮的抱著膝蓋，“阿瑾，你不明白，被最親的人戳刀子是什麼心情。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並不是因為你王府公子的身份。而是你雖然不是王妃生的，但是王爺卻很愛護你，長兄也並不因此對你心懷芥蒂，而你自己不僅聰明還很厲害。可是我呢？占著一個嫡子的身份，實際隻比鍾願在府中更尷尬。我爹注意不到我，祖父也看不上我，更何況其他人。”
他說著自嘲地笑了幾聲，“其實有時候我真想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人，不是什麼世家公子。我沒有什麼才幹也沒什麼倚靠，回顧我這十幾年的人生，用一無是處形容真是太貼切不過。做個普通人，至少太平庸不會很打眼。很多人一輩子，不也是渾渾噩噩過去了嗎？”他低了低頭，用手去摳著鞋麵上精美的繡樣。“我這樣是不是很無恥，要是用陳夫子的話說‘我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奮發向上，隻知道一味沉淪。’可是我真的已經努力過了，沒有用。我太笨了，生來就不是人上人的料。三妹妹其實說的沒錯，別人之所以那樣看我，全是我自己的錯，與旁人又有什麼相關呢？母親也不喜歡鍾願，他的處境本來還不如我，可是他偏偏靠自己得到了祖父的喜愛……”
“阿炘！”顧瑾嚴肅著臉，掰過鍾炘的肩膀。“不要這麼否定自己。每個人都要自己發光的地方，你的才能不在那些上麵，你再努力也不會有結果，但這並不是你的額錯。誰規定一個人生來就是人上人呢？如果你身邊的人都這麼想你，那他們就是不對的。人生而平庸，但隻要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認真的去做了。外人覺得你不夠好，那是他的狹隘之詞。阿炘，至少在我和樓薔的心裏，你比這世上很多人都好了很多，否則我們三個不會相交相攜這麼多年。”
“是嗎？”鍾炘茫然的側過頭，嚎啕大哭後的眼睛裏，慢慢地有了點活力。
“是，其實你有沒有注意到過你寫的曲目都特別的好，你畫的畫像也特別的傳神。雖然你在山水一途上並沒有什麼精進，可是就以人物畫像這塊，如今青州有幾個及得上你的呢？還有你的戲曲曲目，雖然你寫的不多，可是沒留意過嗎？你寫給如意樓的兩本，都被人傳唱的特別廣，特別受人喜歡。我們雖然博廣但其實並沒有哪項特別精通。而你卻已經有了兩項淩駕於眾人之上，這難道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嗎？”
鍾炘茫然又怔忪，他從不以為這是自己的優點，他也沒什麼機會在正經場合展示這個。譬如他隻需要看一個人一眼，就可以原封不動將這個人刻畫到紙上。可是青州的世家公子有誰是以這個為榮的？那是隻有衙門裏不值當什麼的文書去做的事情，唯一一個用處就是給通緝犯人畫像。至於寫戲曲，那是更加不能喧之於眾的事情。但凡正經人家，誰沾上這個誰就與不務正業掛上了勾。
“所以不要輕易因為別人的話，而去懷疑自己。就照著自己現在的路走下去，總有一天自己會發現自己的好。旁人能明白那當然好，不能那也沒什麼，隻要你自己知道就好了。”顧瑾拍著鍾炘的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