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的沉塘和尋常宗族的沉塘不同,宗族中對犯了大過的罪婦們沉塘往往是將人綁了巨石扔進湖中,任由其死後屍首被魚蟲所食,落得個屍骨無存。而官府沉塘,翌日卻是要將屍首撈上卷上一張薄草席草草掩埋的,雖也死的淒慘,起碼能入土為安,落個全屍。
君豔芳被綁了巨石扔進湖中,熱鬧瞧完了,圍觀的人群也便漸漸都散了,僅剩下幾個執刑的衙役坐在湖邊樹下或吃著旱煙,或是喝著酒,待日頭漸落,沉塘一個時辰那湖麵早平靜地瞧不出一絲方才的熱鬧,知人都不可能活著,定早斷了氣,幾個衙役才拍拍屁股相攜而去,隻待明日派個人過來將湖底的人拉上來隨便掩埋了此事便算完了。倘使這一夜屍身已被魚蟲破壞,那也是喪命犯人的運道差。
位在君豔芳沉塘之處不過百步的樹林中,暮雪隨在陌殤身後慢步進了林子,兩道黑影自林中閃了出來,跪地衝陌殤道:“主子。”
暮雪望去挑了下眉,但見這兩人竟是一對雙胞胎,長的一模一樣,皆是白麵圓臉圓眼肥耳圓身子,兩人瞧著身量都不足一米五,竟是兩個相貌漂亮,宛若白玉捏成的瓷娃娃一般的侏儒。
侏儒暮雪不是沒見過,可這樣一雙一模一樣又漂亮如孩童的倒還真沒見過,她不由細瞧了兩人兩眼這才轉開目光瞧向慢一步從林子中出來的沐紫尹紫。
“小姐,奴婢還沒下水,這兩人已將君豔芳救了上來,如今人就在那邊,人清醒著,隻等小姐呢。”
對君豔芳在公堂上沒能說出的話,暮雪非常感興趣,如今南宮暮雪這身體是她的,她不允許有任何的潛在威脅,倘使南宮暮雪不是南宮宸皓的女兒,那麼這其中就有很多變數,而暮雪向來不喜歡變數。所以她才向邱致彥求情,將君豔芳的腰斬改成了沉塘。
她早示意沐紫尹紫,待君豔芳扔進湖中,便要沐紫尹紫偷偷將人救上岸。顯然陌殤也有同樣的想法,也派了人。
暮雪聞言衝沐紫尹紫擺了擺手,二人便引著暮雪往林中而去。陌殤揮了下手,那兩個侏儒身影一閃,消失在了林間,陌殤卻悠哉悠哉地邁著閑適的步伐隨著暮雪進了林子。
君豔芳經過幾番折磨早已出氣兒多進氣兒少,靠在一顆樹幹上像一灘爛泥一樣閉著眼睛,聽到腳步聲,她費力睜開眼睛,瞧清楚暮雪,牽了下唇角,動了動嘴卻似沒氣力說話。
暮雪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見此,回頭瞧向陌殤,陌殤心領神會,兩指一彈,一顆藥丸已進了君豔芳的口,不過幾息間君豔芳的呼吸便順暢一些,人也精神了些,瞧著暮雪,道:“你是想知道我在公堂上沒說完的那些話吧?”
暮雪挑眉,道:“大夫人是聰明人,出身也好,本該一生享受富貴尊榮的,可惜卻被個偽君子真小人騙了感情,大夫人定然不甘,如今怕也隻有我能替大夫人報仇雪恨了。”
暮雪言罷,君豔芳笑了起來,笑著又咳嗽不已,半響她才順過氣兒來,道:“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便是相信了男人的鬼話,第二件錯事便是沒有早早殺了你!”言罷,她一歎,道,“二小姐說的對,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二小姐猜的一點沒錯,你確實不是南宮宸皓之女!”
暮雪聽罷麵上半點驚異都沒,連眼神都未閃動一下,君豔芳見之又是一歎,道:“果然鎮定,敗在你手中我君豔芳也沒什麼冤的。你不必盯著我,我也不知道你的生身父親是誰。”
這點暮雪也不意外,她隻緩緩蹲下,道:“我想知道關於葉離的一切。”
陌殤聽聞暮雪的話目光沉了下,暮雪直接叫南宮宸皓的名字不足為怪,怎麼對她的母親,她也……
大夫人卻似陷入了回憶,並未注意暮雪的稱謂,道:“我認識南宮宸皓時他已高中探花,又進了禦史台,算得上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的朝廷新貴。這樣出身不高,沒有依仗,又前途無量的新貴曆來都是官宦之家喜歡拉攏的佳婿人選,可惜那時候南宮宸皓已娶你母親一年有餘,聽聞其夫妻恩愛,鶼鰈情深。可葉離並非高門貴女,聽說不過是破落秀才家的女兒罷了,人們都誇讚南宮宸皓有情有義,不拋棄糟糠之妻,反對其情深意重。我邂逅南宮宸皓,見他英俊不凡,又聽聞那些讚他的好話,世間女兒哪個不思慕有個情深意重的好男兒對自己傾心,我當時又是少女春心萌動之時,自然便對其有了好感,隻是因其有了妻室,我隻能將這份心思藏於心底。可後來我卻無意間聽到南宮宸皓酒後醉言,知道他麵上春風得意,可心裏卻苦不堪言。隻因他那夫人嫁於他一年有餘,竟然一直都不準他進她房門一步,兩人不僅是一對假夫妻,更加讓人不恥的是,那葉離竟不守婦道,心中早已有人。”
君豔芳說著自嘲一笑,這才又道:“我得知這些所謂的真相,自然是對南宮宸皓又憐惜又同情,我勸他休妻,他卻說,當年他來京赴考路上得重病,用光了所有盤纏,是葉離醫治了他,又資助他趕來京城,沒就此錯過科舉,這他才能有金榜題名的一日,葉離對他有天大的恩情,他不能休妻。我見他如此,更對他傾心不已,此後便再難壓製愛意,終至和他暗結珠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