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剛離開,白雨凝屍身旁的一顆大樹上便有個穿月白儒裳,係冰藍腰帶的身影自冠蓋如雲的樹枝中跳了下來。許是這男子武功太高,也許是他方才一直隻聽動靜卻未曾窺探暮雪一眼,更或是暮雪方才因情況緊急注意力太過集中,也不曾料到這裏還會有第三個活人,故竟是沒有發覺他的存在。
這男人瞧著二十二三模樣,五官竟是俊美無匹的,白玉無暇的皮膚,簡直比女人更細膩兩分,細長的眉,黑而鋒銳,直入鬢角,一雙桃花眼,瞳仁黑的有些過分,懸膽挺鼻,其下一張色彩有些薄淡的嘴,卻和他微顯蒼白的臉色很是相稱。
這男子相貌有些陰柔,身上更是透著一股頹廢的美,此刻驕陽透過樹縫流動在他麵頰上,如傘蓋般密密遮著一雙眸子的睫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黑色的瞳仁裏卻反射出點點璀璨若水晶葡萄般的光亮,像倒映著滿山蒼翠,竟是幽深安靜地叫人瞧不出一點情緒來。
他在地上站定後,盯著不遠處一身赤.裸,滿身鞭痕,男人象征卻昂著的王江,想著方才暮雪毫不猶豫,半點不含羞的那一番動作,眸中明暗閃爍,像晦暗變幻著的星辰,到底泄露出兩分疑惑不解和興味好奇來。
耳聽靠近這邊的聲音即刻便到,他這才懶懶收回目光,屈指彈了彈袍上沾染的兩片樹葉,邁步踩過王江的身子,一步步慢悠悠若閑庭信步般地閃進了東邊的灌木叢。
君銘宸在朝中供職,本是該在觀禮台那邊陪著皇帝的,隻是他聽說英帝新得的這兩匹汗血寶馬中有一匹通身雪白,肖極了他的銀霜馬,見到眾公子們前來試馬,他哪裏能坐得住,當即請了聖命要過來馴馬。英帝知道君銘宸死了銀霜馬的事,自然是賞他這個恩典的。
君銘宸這才匆匆來到了野馬場,他後暮雪一步到來,來時暮雪早被紅馬帶進了山穀。而貴公子們也有數人試過那銀色的汗血馬皆無從駕馭,君銘宸一躍而上,那馬發狂地在草地上狂奔了兩圈見無法將他給甩下來便也馱著他往山穀衝來,亦是想著利用凶險的環境叫馬上人屈服。
君銘宸到底是有真能耐的,他到底也馴服了那馬,可他因晚到一步,並沒瞧見暮雪馴馬也到了這山穀的情景。馭馬回程時,聽到馬鳴聲,又見自己身下馬兒撒歡地要尋找同伴,君銘宸便也由著它帶著他穿林而過。
很快,座下銀霜馬便帶他到了一處林子,原本引他過來的馬嘶聲卻驀然不聞了,銀霜馬嗅著氣味,四下兜圈,而君銘宸卻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此處是狩獵的林子,有血腥味並不奇怪,但這四周安靜非常,一點人聲都沒有,這便有些古怪了。
君銘宸馳馬遁著血腥味走了幾下,倒瞧見了低矮樹叢上掛著的幾件男子衣裳,竟還有貼身的衣物。這裏是供貴女,貴公子們涉獵的,有人在此處脫衣也太是奇怪了。他看那衣物的衣料樣式分明是貴公子才會穿的,當下便想會不會是有公子追獵物至此受了傷,這才脫衣處理。
故而他一麵夾拍馬腹,驅馬過去,一麵也未多想便揚聲道:“前麵是那位仁兄?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聲音落下,可四下寂寥,卻並不曾聽到人回答。他蹙了下眉,卻於此時聽到北邊有紛亂的馬蹄聲和說話聲過來,隱隱的還有女子的笑鬧聲。這分明是有一群貴女們遊獵過來了,君銘宸猶豫了下,還是跳下馬背走了過去。
當躺在地上被剝的赤條條,身上鞭痕縱橫,某處還古怪昂立著的王江撞入他的眼眸,他自然是愣住了。這情形太詭異了啊,王江他是認識的,見他如此毫無聲息,不知死活地躺著,他第一反應便是過去瞧個究竟,畢竟人的好奇心有時候會壓過他對危險的感知。
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可當他在王江身邊蹲下,推了兩下王江,剛探出王江還有呼吸時,便聽到那北邊的馬蹄聲一下子迫近來,他甚至已經清晰地聽到了說話聲。
他到此時才驀然意識到了不對勁,他這是被設計陷害了!王江莫名其妙地被弄成這樣躺在此處,他被馬嘶聲吸引過來,他剛至還沒弄清楚狀況,本來聽著還有些距離的貴女們便瞬間迫近了。倘使叫人瞧見他和王江如此,那會如何猜測……
想到這些,君銘宸再顧不得王江的死活,一躍起身拽了馬兒便要往東麵安靜處去,然而此刻那些來人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
“快點,你們倒是快點啊。就在這附近!”
“唐小姐,你當真聽到這邊有慘叫聲?我瞧這裏安靜的很,不會是你聽錯了吧?”
“不是,我真聽到了,就是從那邊傳來的,一個女人的尖叫聲,絕對沒有聽錯的。我本是追一隻兔子,聽到那聲音嚇得掉頭就跑,然後就遇到了你們啊。就是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