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蘇軾《水調歌頭》
殘月孤掛,疏星暗爍,金闕樓如往昔孤獨地矗立在宮中,它位置是那樣的尷尬,既不屬於前寢也後宮。
先帝蕭洋素喜清淨愛獨處,因此它處在宮內中段東邊位置,建於荷池子之上,辟出一方琉璃淨土。
池子裏養著眾多五彩斑斕的錦鯉在荷花底下穿梭遊弋,先帝時常一看就是一下午。
水麵上鋪有曲折的漢白玉橋,上麵雕刻著精致的花紋,低下竟是無橋梁。
來往的人們,一抬頭就可看見金闕樓,那富麗堂皇的朱金身影。
韓卿站在窗邊,手裏捧著慕容白帶來的話本,卻半分沒有讀進去一個字,細長的眼睛極目遠眺,無邊的夜色。
視野中遲遲沒有出那抹綠色影子。
韓卿望著那抹殘月,幽暗地光華,哀歎了一口氣,有點惱恨自己的衝動了,萬一月影被抓,豈不是給他下月回北寒的事節外生枝。
可是,萬一成功了,這巨大的收益壓過了韓卿心頭的顧慮,若是失敗了他立即私逃回北寒。
忽的,門外想起熟悉的單人腳步聲,韓卿耳朵驚喜地一動,立刻轉過身來。
“怎來的如此遲?”韓卿看著推門而入地月影,關切地迎上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我在路上險遇見了皇上。你現盡快看此物,我需得盡快放回。”月影快速地關上門窗,從袖子中掏出一卷羊皮說道。
韓卿快手接過,在桌子展開,麵上難掩激動狂喜之色,眼睛貪婪地掃視上麵的圖畫內容。
一刻鍾還未過三分之一,韓卿就慎重地卷起來,遞給月影說道:“我已經記住,你快快歸還。”
月影點點頭,在跨出門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還沉浸在激動中韓卿,悲戚地說道:“公子,你可真會帶月影走?”
韓卿抬頭告別,薄唇勾出一道迷人的笑容,應承說道:“自然,回去當心。”
月影聞言淒美地笑了,那笑渲染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竟然有種難以描述的壯麗。
她眼畔那滴清淚,隨著緩緩關閉地木門,滑落在臉頰,淚膜裏包裹著:眷戀、絕決、希翼、淒慘……
以柔軟的姿態,以扼腕地心態撞地而去,發出無聲無息的哀歎。
她的腳步聲在他耳邊越來越遠。
韓卿發楞地盯著,那滴暈染在地的淚水久久,心裏第一次浮現出愧疚。
但是愧疚很快被狂喜給掩蓋下,他腦子裏又浮現剛剛的圖紙,若是讓他帶兵,先從哪裏入侵。
定然是石頭城了,此處若攻下,牧雲將失去退路。剛剛兵防布陣圖,如此重要之地,雖然易守難攻,可竟然布兵一萬,這無疑是個小漏洞。
若是突襲,來一個裏應外合,區區牧雲不是在掌心之中難以逃脫嗎?
韓卿越想心裏越燥熱,渾身沸騰的血液蒸發了困倦的睡意,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回北寒,告訴北寒陌敵方布兵的巨大弱點,然後帶兵攻打牧雲。
可是,事才成功一半,月影不知成功還了圖沒?韓卿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頭一次嚐到等人的煎熬了。
直到月偏西落山,旭日東升之時,一陣寒冷的春風溜進窗子,調皮地翻動話本的書頁,發出嘩嘩聲。
韓卿單手枕著下顎,額頭上冷汗淋漓,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轉動,忽的夢境天塌地陷,大地發出巨大地震動。
一聲馬的嘶鳴,刺破夢魘,韓卿猛地撲摔在地,忽的睜開銳利地眼睛。
入眼是靜謐的馬車內壁,底下車軲轆,悶悶地滾動著,他透過半透明的白紗幔,看見馬匹們井然有序地前進。
這些天,她眼角的那滴清淚,在他夢裏越來越清晰,仿佛有人在他腦海裏裝了個放大鏡似的。
她自那晚後,再也沒來過金闕樓,她的好姐妹日影,替了她的職。
日影告訴他說,月影自昨晚回去後神情不大對勁,突生了場毫無預兆的病,消沉地爬不起床,待過兩日病好就回來。
韓卿和善的微笑表示,讓她好好養病,會等她病好回來。
可是,過了兩天,日影憂愁地說她的病情有些糟糕,神誌開始不清,迷糊時,嘴裏直念叨著:她犯罪了,該受菩薩懲罰。
韓卿依舊和善的對日影微笑著表示,讓她不要有壓力,好好養病,會等她回來。
韓卿心裏曾懷疑過,是否事情被發現,月影被人控製了,故意要求帶月影的信物過來。
日影很快帶來了,月影半昏半清間,親自繡的手巾,上麵帶著月影咳地血跡。
日影著急地告訴他道:月影這幾日藥石無效,神誌不清的時候越來越多,昨夜月影熬夜刺繡,突然吐了口血。
韓卿強撐著再次擠出和善地微笑道:他相信月影會撐過來,病好了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