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眉眼帶笑,不怒自威,她細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仔細盯著眼前的林未至,纖細的玉指細細地摩挲著桌上的杯碟。

“至兒一向是最為孝順,母親怎麼會忘記,適才不過是與你玩笑罷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生休息罷。”她優雅地站起身。

林未至趕忙扶過她的手臂,嘴上應著。

“娘親的教誨,至兒定會記在心上,絕對不敢忘。”他低垂的眼睛,像極了他的母親,細長的桃花眼,微揚的眼角,眼波流轉間,絕代風華。

送走了宋氏,他心也跟著落了下來,凝重的神色惹得一旁的書童也有些擔憂。

“二少爺,你莫要再傷心了,拖垮了身子,這可怎麼是好?”書童六子是自小跟著林未至的,他們的感情也比一般的主仆更為深厚。

林未至勉強揚了揚嘴角,以示安慰。

他憑窗而立,思忖了片刻。

“我們出去走走吧。”他這些日子一直忍著心中莫名的悲慟,天色漸晚,似乎為他的心悸增添了一副天然的屏障,他披上袍子,提腳向門外走去。

“少爺!你要去哪裏?”六子趕忙追了過去,這幾天,少爺都有些神神叨叨的,他有些不放心。

一路出了府,林未至向後山走去,六子看著林未至一路而去的方向,心中有些發怵,後山那邊有一座亂葬崗,少爺不知去哪裏是所為何事,不過,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呼嘯而過的風聲讓他隻感覺背脊都散發了涼意。

“少爺,這麼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林未至果真向著亂葬崗的方向走去,他的身量極高,看著他挺直的背部,六子心中的不安也有了少許的平息,隻是腦中的好奇更盛了,少爺莫不是中了邪,怎會在這傍晚,去後山的亂葬崗?

林未至聞聲身子一頓,後麵跟隨的六子一個不注意,猛地撞了上去,驚地叫出了聲。

林未至眉頭微皺。

“你若是害怕可先行離去。”他此話本是真心實意地為六子做想,聽在六子耳朵裏,卻是對六子的激將。

六子猛地挺直腰板。

“六子不怕,六子自小就跟著少爺,自然是到哪裏都要跟著的。”六子猛地拍了一下胸脯,做出一副十分膽大的模樣,鼓起的腮幫子也甚至有趣,可是現在的林未至並沒有閑情逸致來欣賞他的有趣表情。

“那就不要過分這麼多。”林未至側過臉,道了一句,便又回過頭向前走去。

他身著喪服,寬大的黑袍拖在地上,挺直的背脊透著令人捉摸不清的淒涼。

“是,少爺。”六子訕訕地應了聲,便緊跟著走了過去。

天色漸晚,後山是一片巨大的樹林,林子深處,有一座亂葬崗,裏麵埋葬的都是些因罪處死的犯人,和無人認領的屍首,亂葬崗,名為亂葬崗,實則也是雜亂不堪的一處墳地,到處都是高高低低的墳帽,東一顆西一顆的矮樹,夜風從樹杈間穿插而過,呼呼作響,吹起墳頭的紙錢,好不陰森。

縱然說是不害怕,但是六子的身子還是被這陰森的氛圍惹得不住微微顫抖。

東拐西拐的,林未至來到了一座有些破敗的墳前。

他停了下來,囑咐六子拿出早已備好的包裹,打開,卻是紙錢和香燭。

“擺開吧。”林未至沉聲吩咐,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那座墳碑上,麵上的冷峻抑鬱更加深了,他仔細盯著墓碑上有些模糊的字眼,似是正在看著一位故人。

“琳兒,我來看你了。”隻說了一句,他便再開不了口,所有的話一下子哽在喉嚨。

一旁的六子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也一下子噤了聲,快速地將燭火擺好,向不遠的地方走去。

林未至蹲下身子,用手摩挲著墓碑上已經有些模糊的字眼。

謝琳兒。

已經有五年沒有人在耳邊提起的名字,那個他曾經認為會陪他共度一生的人兒,他們一起長大,雖然她隻是林府中管家的女兒,但是他們的兩小無猜並未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直到,那天,林未辛稱他不在,將她淩辱在房中,雖然林未辛犯下如此大錯,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包括琳兒的親身父親,站在她的身邊,所有人都說是她主動gouyin的大少爺,隻有林未至一人,但,這遠遠不夠。

最後,不堪受辱的謝琳兒,選擇以死表明清白,她吊死在林未辛的房中,以最決絕的方式,與這個罪惡的世界決裂。

林未至想到此,手上的力道徒然加大,墓碑的裂縫狠狠地割裂他的手心,刺痛感,伴隨著鮮紅的血,從他的手掌中滲出來。

“他終於死了,我也終於有臉麵來見你了,你一人獨自睡在此地,可會孤單?”林未至麵上依然帶著暖人的笑意,他盯著墓碑,似是在盯著依然活著的謝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