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南城,木槿花開成了霞,綻成了海。
大街上,小巷裏,白的似雪,粉的如錦,熱鬧而濃烈。
在一條弄巷裏的小庭院裏開得尤其繁茂,加上獨有的江南風韻,簡直美成了一副畫。
沒有洋車,沒有樂隊,有的隻是嗩呐吹鼓手,還有八人大轎,十裏紅妝鋪就了一條長長的幸福之路。不奢華但卻隆重,不轟動但卻莊重的迎親隊伍穿梭在木槿花海裏,一不小心,便拂了一地的花瓣,紛紛揚揚地下起了花瓣雨。
沒有人看好這門親事,畢竟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尤其是男方門,戶低,女方門,戶高。
可是,隻要兩人真心真意地在一起,又何妨門第之嫌?
袁伍兩家的親事,在袁玉瑤的爭娶下,全權由伍家一手操辦。伍家雖不是什麼豪門大戶,卻也衣食無憂。
而伍少卿也依了袁玉瑤的意思,除了不可避免的親朋好友以外,其他的閑雜人等一律都不邀請。而袁家,除了袁父袁母,誰也沒有來。這也是袁玉瑤的意思。
袁崇虎自知有愧於女兒,表麵上依然威怒不減,可是私底下,卻甚是怕失去這個女兒,也就隻能是咬牙順從她,對她百般遷就了。
白家的人全都來了,白世醒夫婦,喜娘,白靖琪……還有史密斯,方亦書,小魚……
作為袁玉瑤與伍少卿的媒人,白靖羽被當之無愧地成了證婚人。
他筆挺挺地站在人群中,玉樹臨風,瀟灑如故,縱然愁緒滿腹,可卻依然風度不減,更是憑添了幾分憂鬱的成熟……
“崇虎,做人不能忘本,現在你已經達到了你的目的,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是不是過去跟你的恩人打聲招呼。”原本,女人家不該過問男人家的事,可是有些話,她不吐不快。柯美蘭骨子裏是個傳統的女人,卻也是個本份善良的女人。
袁崇虎說過,當初就是看中了她這一點,所以才選擇跟她過一輩子。
袁崇虎麵露難色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繼而長歎一聲垂下了眸子,若有所思起來。在他當上總長的這些日子裏,他也想明白了許多事,可是很多時候,都是人身江湖身不由已。有些人,隻有失去,才會覺得備感珍惜與難得。有些事,若是不去做就會後悔一輩子,隻有做了才知道值得與否。
所謂強極則辱,盛極則衰。
昔日的白世醒成就了如今的他,而如今的白世醒難免就會成為日後的他。風水輪流轉,說不定,日後的他還不及白世醒現在逍遙自在。
畢竟,他做了那麼多的虧心事。
什麼錢財,什麼權勢,什麼榮華,什麼富貴,都不如兒女繞膝,夫妻相濡來得實在。爭來爭去,到頭來終是一場空。生不事來死不帶去的,唯有親情不會被世事淡去,而是曆久彌香。
若不是玉瑤,大概,白世醒跟袁崇虎會老死不相往來吧。
因此,從袁崇虎踏進伍家大門的那一刻起,白世醒就刻意避著他,倒不是怕他,而是從心底與之斷絕了往來。農夫救活了蛇,蛇反咬他一口,難道他還要繼續把蛇養在身邊嗎?肯定是避而遠之了。
“老爺,你看……”遠遠地,許如月看到袁崇虎在柯美蘭的牽引下徐徐朝他們走來。
白世醒吧吧地抽了一口煙鬥,緩緩抬眸,眸中是那種淡得不能再淡的坦然,沒有恨沒有怨,也沒有惱與怒。
他的這種淡然,讓袁崇虎感到自己非常的渺小,渺小到在他的麵前抬不起頭來。
“老師,”白世醒虛長他十來歲,在他初來南城的時候,幫他在南城立穩了腳根,也教會了他許多東西。他能坐上警察廳廳長的位置,少不了白世醒的提攜。所以,曾經的他一直以老師來稱呼他。直到最後,他翅膀硬了,野心開膨,脹,才慢慢地改了口。
白世醒輕輕地耷拉著眼簾,
“袁總長,”並緩緩起身揖了一禮,“好久不見。”就算是有過結,可是表麵上的禮數不能少。
更何況,那些事情他早就已經看淡了。
他是何等圓滑通透的人,怎會輕易得罪於人,他比誰都了解袁崇虎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師,不敢不敢,還像以前叫我崇虎就好。”袁崇虎有些意外,原以為白世醒會跟他擺臉色,可是沒想到,卻這麼客氣。看來,就算是曾經再壓著他,現如今也被他壓了了。真的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是了,免不是日後有求於他,還是識時務的好。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方才還隱隱的有些後悔的袁崇虎,頓時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敢不敢,今時不同往日了,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的。”白世醒跟他客套道。